吃完湖蟹,侯景將袖口向上擼了幾下,繼續朝那美味鱸魚戳去。誰料,玉箸剛剛觸到魚身,卻縮了回來。
一旁站立的王偉急忙湊近過來,“丞相,可是不合脾胃?我這就去讓禦膳房重新做來。”
侯景硬生生地將玉箸摔了過去,嚇得王偉朝後縮了幾步。歌舞瞬間停止,大殿變得鴉雀無聲。
“本相剛剛想起,這魏人的奸細還未找出,本相豈不是時時提心吊膽,怎還有心情吃得下?”
蕭綱在旁輕哼了一聲,暗道:“這老賊也有吃不下的時候!”
隻見王偉眼球飛速地轉動,忽然走上高階,在侯景耳畔輕輕耳語幾句。
“她真是這般說的?”侯景不可置信地問道。
王偉狠狠地點頭。
“哦?本丞相倒要看看縱橫沙場、身經百戰的將士都找不到的奸細,如何被一個女子識破。快宣她上來!”
“是!”王偉應聲而去。
此時,陶媚兒正佇立在一株粗大的古槐樹下苦思冥想。近幾日偷偷在禦膳房窺望,眾膳師刀工精細,烹調過程井然有序,實在看不出有何異常。
安生告訴過她,這古槐人稱“雙生樹”,其實它的主幹已經死亡,那茂盛的枝椏是從古槐中生長的一株新槐。也許是古槐眷戀這一生一世生長的土地,用自己的生命換取的新生。
一死一生,濃濃深情盡在此中。一株槐樹都不會輕言放棄,何況是血肉之軀?
想到此,她挺起脊梁,對古槐低語:“子風,若你能夠聽得到我說話,就要記得,我一定會救你出去。就讓這古槐作為見證,即使有一天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因為還有更多的傷痛等著你用精湛的醫術救治。”
“阿彌陀佛……女醫定會心想事成……”
陶媚兒轉身,看到至善大師正雙手合掌,露出慈悲的笑容。一陣清風拂過,輕輕飛旋著幾片桑葉,最後落在大師的肩頭,但大師仍然一臉淡然。
“大師安好?”陶媚兒因為自己的隱秘被大師窺破,心裏不安。
至善大師點頭笑道:“雙樹雙生,參商互離。看來女醫已悟出這佛偈的真諦了。”
陶媚兒羞慚的麵龐深深低垂:“讓大師見笑了,我隻顧兒女情長,忘記舉國罹難的苦痛,慚愧……”
“阿彌陀佛……依老衲看來,這世上鮮有女子有這般醫術和膽識,也難得這顆犧牲自我、成就他人的豁達之心。”
“大師言重了,民女身為醫家,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至善大師雙手合掌,吟誦道。
陶媚兒心中豁然開朗。
若要讓我放棄救死扶傷的己任,我寧願如雙生樹一般,生生世世飽受相思之苦。
“林女醫,殿下和丞相宣你速速前往紫雲殿!”
陶媚兒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即將瀕臨那生死存亡的時刻,於是坦然一笑,朝至善大師深深一禮:“謝謝大師教誨。”
在至善大師的佛號聲中,陶媚兒邁著細碎的步子,踩在蜿蜒的青石路上,心中卻再無半點驚恐。
無論生死,皆有定數。父親曾說過,欲療病先要查病源,等候病變機轉,千萬不可先失了分寸。若心神不定,就先輸了一籌。
於是漸漸平複了心境,緩緩進入殿堂。偌大的殿堂之上,聽不到絲竹笙樂,美女嬌娥也早已經失去了蹤跡。隻有侯景一幹人,和緊張而肅穆的太子和範良娣。
“林女醫,三日之期已到,你有何解?”王偉陰險地朝她笑道。
陶媚兒穩住心神,朝眾人施禮後,說道:“請眾膳師上殿,民女已經想過,既然那內奸深悉宮中規矩,想必在宮中時日不短,若說能夠輕而易舉地找到蛛絲馬跡,那才是怪談。”
“這女子,那你有什麼辦法,盡管說來。”
“民女想過,既然是出自禦膳房,民女就以藥食同源之理來辨出那內奸為誰。”
“若僅憑女醫幾句妄言,就能讓那奸細遁形,豈不羞煞我堂堂男子?”侯景的目光深邃,看不出真實意圖。
“丞相,就讓她試試何妨?”一旁的蕭綱再也按捺不住,說道。
侯景“哦”了一聲,頓時狂笑起來:“看來殿下憂國憂民日久,也等不及看場好戲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