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綱沉悶地哼了一聲，拂袖轉身，背過臉去。範良娣連忙隨了過去，軟語相慰。
侯景擺手，不一會兒禦膳房的幾位膳師已經全部站立於大殿。
陶媚兒看眼前的膳師一般無二的服飾，雖然高矮胖瘦，不盡相同，但卻都生得一副江南的樣貌，如何能分辨出誰為魏人？
躊躇間，看到太子和範良娣殷切的目光，再看老賊眼神閃爍不定、幸災樂禍之態，陶媚兒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
陶媚兒，不要忘記了，你是見慣了生離死別的醫者，為何要因即將失去的性命而瑟縮？若為了大義，即使說赴湯蹈火，也要背水一戰。
“這位膳師，請問你擅長何種食物的烹調？”陶媚兒麵對一臉惶惑的首席膳師問道。
“小的最擅長的是做金粉玉肉。”
陶媚兒頓時哭笑不得，這首席膳師模樣生得強悍無比，粗壯的手臂如圓柱，滿臉橫紋七上八下，聲如豺狼，卻做得一手好鱸魚。
“很好，鱸魚能補益五髒、益筋骨、調和脾胃。”
接著走向另一位膳師，問道：“你可會什麼拿手菜？”
那膳師瑟瑟縮縮，顯然已被這氣勢所懾，幾乎要暈厥。
陶媚兒輕輕扶了他一把，輕聲低語道：“不要怕，為人不做虧心事，又何必怕？”
那膳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臉上的恐懼之色漸漸淡化，“小的最為拿手的一道菜是桂花香鴨。”
“那膳師如何選鴨？”
“取白鴨的肉最好，那黑鴨的肉毒，易損傷中焦，致中焦虛寒。”
“不錯，聞聽這桂花鴨是京城最負盛名的特產，皮白肉厚、肥而不膩。每當中秋，製成的鴨飄香百裏，猶如聞到桂花的淡香，讓人神往……若能再配上上等的胡麻，是再好不過了。那胡麻本生於大宛，居五穀之首，有益氣增智、強筋健骨之效。”
“女醫果然聰穎，小的正是配上這可治百病的胡麻。”那膳師欣喜地搓了搓手。
侯景等眾人聽到此，目露豔羨之色。
“女醫不要和那粗鄙之人談禦食，他入宮不足一年，豈能有造就？”
陶媚兒凝神望去，說話之人正是前日為太子送湯那矮個子膳師。這膳師泰然自若，沒有絲毫慌亂之態。
“膳師看來對這藥食同源之說深有所得。”
“不敢在女醫麵前班門弄斧，隻是侍奉皇室多年，偶有所得罷了。”
“請教膳師最擅長的是什麼？”
“小的最擅長蒸餅和食粥。方才說那胡麻，再配上果肉、飴糖、蜂蜜，正是製蒸餅的上佳材料。”
“那蒸餅以酵糟發酵而成，能消積食、調養脾胃，溫中化滯，膳師果然手藝非凡！”
“人說空腹食之為食物，患者食之為藥物。這食療之法主要是健脾補腎二法，因此扶正固本、調和氣血是抗衰保養之根本。先天之腎與後天之脾暢達，精髓足以強中，水穀充以禦外，自然益壽延年。”
陶媚兒輕輕擊掌，坦然笑道：“看來是民女孤陋寡聞了，這宮中臥虎藏龍，區區一膳師都非等閑之輩，民女實在是汗顏了。”
“不敢，小的隻知一二，讓女醫見笑了。這蒸餅再好，也比不得那髓餅的味道。”
“髓餅？”
“那髓餅以牛、羊之骨髓脂加米和麵，厚四五分，寬七八寸，放入胡餅爐中，勿要翻覆，那味道肥美經久，讓人難忘。”那膳師愈說愈忘形。
“哈哈哈！原來南人也喜愛北方之食。”侯景聽到此時，竟有些惆悵，“可惜，本丞相許久沒有嚐到那滋味了，快去為本相做來品嚐！”
那膳師一怔，似乎意識到什麼，頓時收斂了幾分狂傲之態。
“慢！”陶媚兒揮手搖擺，“請問膳師那受傷的右手可曾康複？”
那膳師臉色一變，頓時抬頭看了侯景一眼。侯景正眯縫著雙目，疑惑地問道：“受傷了嗎？”
“這……稟丞相，小的昨日烹調時不小心砍傷了右手……”
“哦？”侯景有些不悅，又掰下一隻蟹腿，塞進口中。
“既然傷的是右手，那就是說膳師是左撇？”陶媚兒緊緊盯住那矮膳師，心中猶如閃過一道閃電，頓時感覺心中的黑暗漸漸消失，即將迎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