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侍衛將一把長刃架在徐子風的脖頸之上,不遠處一鏤空雕花錦榻上,侯景老賊半躺半仰,一隻青壺斜躺地上,不時淌出幾滴透明的玉液。
當今聖上蕭綱和範淑妃坐在一旁,兩人均麵如死灰,不知所措。
徐子風仿佛察覺到什麼,抬頭望見一臉驚懼的陶媚兒,雙眸頓時迷亂起來。
子風,陶媚兒暗暗呼喚著他的名字,與他的視線緊緊鎖在一起。這許多日子,你可還好?
“怎麼?你想害死本丞相?”侯景不滿地說道,“若不是本丞相愛才若渴,你早就身首異處了!”
徐子風淡笑了一聲,說道:“醫海無涯,臣杯水已滿,無法再替丞相診治了。”
“哼,本丞相看你是心結未解,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吧。”
徐子風搖頭不語,隻是淡笑。
“民女敢問是何事讓丞相發怒?”陶媚兒自知以徐子風之高傲,必然不肯對老賊俯首貼耳,因此借故推辭,但恐怕會因此激怒老賊,使性命不保。
“徐太醫說本丞相這肉瘤雖可切除,但因連接筋脈,恐怕會引起其他變故,致使左足麻痹,不能行走。”老賊邊說邊露了一個白眼,皺眉不悅,“徐太醫還說要用燒紅的烙鐵烙破膿瘍,使膿液流出。”
陶媚兒看了徐子風一眼,說道:“大體是如此,隻是對丞相犯了大不敬之罪……不過,丞相,民女有一秘方,要獻與丞相。”
“哦?”侯景似乎提了些精神,“快快寫來!”
陶媚兒四下望去,隻見徐子風、聖上和範淑妃俱都輕輕搖頭,試圖阻止她。
“丞相看了我這方子必然大悅,病自然就痊愈得快了。”陶媚兒篤定地點了點頭,似乎在決心做著一件大事。
侯景揮了揮手,那持刀的侍衛隨即撤離了內殿。陶媚兒看徐子風已經脫離了險境,懸浮的心方又落下。
大殿內鴉雀無聲,眾目睽睽之下,陶媚兒強自按捺住心神,拿筆的右腕在微微顫抖。
方劑呈上,侯景看了,眼神凝重了片刻,說道:“這方劑確實能去了本丞相的一樁心病。”
眾人驚愕,不知道陶媚兒寫的是什麼。
“至善大師,你有什麼高見?”侯景麵無表情地看著高梁上的雕花蘭琉。
“阿彌陀佛……”高銘收斂了殺機,流露出一種怪異的表情。他雙手一合,稽首道:“貧僧以為,以活血化淤、通絡攻毒之藥內服外敷,以穩妥為宜。”
侯景悶聲哼了一聲,轉頭對蕭綱說道:“陛下,大梁禦藥房可有微臣所用之藥?”
“這……”蕭綱沉吟不語,再轉頭求助似的望向陶媚兒。
陶媚兒恨恨地瞪了一眼高銘說道:“禦藥房藥材寥寥無幾,如今連侍奉皇室幾十年的李方丞也被忘恩負義的無恥小人所殺。”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高銘的蒼白臉色逐漸被一種絕望的神情所替代。冥冥之中,仿佛注定了一切。作繭自縛的人終究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到頭來,卻將自己陷入一個無法掙脫的樊籠。
“來人,將那湘東王的奸細與我拿下!”隻聽侯景一聲斷喝,立刻有侍衛上前將高銘縛住。
所有人都怔怔不語,不明白為何將德高望重的至善大師當做奸細。
“陛下!”高銘掙脫了侍衛的禁錮,奔向當今聖上蕭綱。
蕭綱頓時又氣又怒:“林女醫,弄錯了吧?大師在先帝和朕身邊日久,怎麼會是奸細?”
原來陶媚兒呈與侯景的並不是什麼方劑,而是寫明至善大師即為湘東王奸細的原委。侯景老賊最忌諱的便是湘東王,又怎能放過他?
“陛下,他並不是什麼至善大師,而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是殺害老方丞的真凶,也是湘東王派來的臥底之人!”
“你信口雌黃,僅憑你一麵之詞就斷定我是湘東王的奸細?”高銘冷眼看了陶媚兒一眼,企圖頑抗到底。
“高銘,可惜了你的聰明才智。若能救國救民,改過自新,也算是功德一件。可你是非不分,做惡太多!”陶媚兒痛心疾首地說道,“你可知道,正是你的自信泄露了你的身份?”
高銘一怔:“為何?”
“俗語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的目光中隱隱流露出一股戾氣,和佛家的淡定似乎有所不同,此其一;你曾經給我一部抄寫好的《金剛經》,那紙張竟是珍貴的藤紙,而最後落款處有一處如雨點般大小的墨圈,民女覺得熟悉,那時竟不曾想起在哪裏見過……”
殿堂之中,隻聽到陶媚兒脆語連珠。“那日聽老方丞說起,民女方才想起,你就是那日前來百草堂尋醫問藥的老者。你並非為了醫病而去,而是因想查看徐氏在民間的境況。”
說到此,陶媚兒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子風,就是那個傲氣的男子在那一天奪去了自己的心。也就是因為那男子,她更洞悉了這人世間的真情。
高銘聽到這裏,神情漸漸委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