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你易了容,改了聲色,卻依然沒有改掉那蘸筆的習性。民女自幼就與本草朝夕相處,自知用藥稍有懈怠就會禍及性命,因此便養成了觀察細微的習慣。沒料到正是由於如此,才發現你的身份可疑。那日你看到徐氏在民間被恩怨情仇所擾,雖絕塵而去,心中卻甚為快意。”
高銘目瞪口呆,絕望地搖了搖頭:“可歎我用盡心計,竟因為你一個普通女醫而功虧一簣……”
“還有其三,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民女仍然不敢輕易確信你就是那日在假山之後與他人交談之人,可如今……”
陶媚兒無奈地向下望去,高銘手中依然在不停地撚動那串烏木佛珠,“到如今我才確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正是你的思鄉情懷讓你無所遁形……你因思鄉情重,以那地錢草為憑傳遞消息,卻陰差陽錯,陷害徐子風入牢獄,讓他蒙受不白之冤。”
再看徐子風,他眼中流露出驚喜的神采,專注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聖上和範淑妃聽了愧色難當,不由得連連歎氣。侯景老賊竟似在看一樁好戲,非但一言不發,還似乎意猶未盡。
聽到這裏,高銘的身軀已經劇烈地晃動起來,虛弱地說:“原來我在女醫眼中早就無所遁形了……”
陶媚兒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你的佛珠每到那菱角之邊緣,便會減慢了撚動的進程。”
高銘聽到此話,手中猛地一抻,那烏木佛珠竟然被扯斷,烏黑圓潤的珠子七零八落滾了一地。一個物件“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陶媚兒輕輕走近前,扒開淩亂的烏木佛珠,撿起那個三角菱,說道:“同樣是菱,卻分為幾種,蘇州的折腰菱多生兩角,而有一種菱有三角而無刺,恰恰是荊州的郢城菱。”
周圍眾人已經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紛紛自語:“原來此中有諸多破綻,我等竟沒有發覺!”
高銘呆了片刻,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失落,忽然狂笑起來:“哈哈哈……看來我想不承認也不行了……沒錯……若論謀略籌謀,自然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中有我,我中又有你……我為鋤奸懲惡,拯救國運而死,縱然擔了奸細的罵名又有何妨?”
“高銘,你害的何止一人?你欲害我不成,卻使安生的一雙巧手從此成為殘疾。你的所作所為豈不是褻瀆了我佛慈悲的本意?”
“那又如何?我佛普度眾生,為何能救眾生,不能普度我一人?”高銘輕蔑一笑,“兵不厭詐,這有何蹊蹺?”
“你枉修了這許多年佛理,卻未能真心向佛!”陶媚兒一字一句,痛斥著這個執迷不悟的人。
“是我昏聵糊塗,太低估了你!湘東王才是天之驕子……鋤奸之重任必然落入他手,這等功勳大梁能有幾人?”
聖上蕭綱痛心地說:“朕終於明白,為何你眼睜睜看著父皇餓死卻不施以援手,虧父皇對你信任有加,終日與你論經理佛,視你為忘年之交,你卻做出了這等忘恩負義、假仁假義之事!”
“哈哈哈……”高銘狂笑中不乏淒涼,“不錯,先帝臨終前指向我,是因為我曾告訴他,我是他至愛的湘東王派來監視他的……想逼他在臨終前將帝位傳給湘東王……可惜他怒極之下暈厥過去……他確因積鬱成疾、受饑餓而崩,並非用藥不慎而亡……”
徐子風聽到這裏,不禁釋然一笑,深情的視線又向陶媚兒尋來。
“豈有此理!”侯景已將胡須高高地吹了起來,“本丞相竟然收留這樣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在皇城!來人,把他押下去一刀砍了!”
“且慢!刀下留人!”陶媚兒和徐子風心有靈犀,又同出此言。
陶媚兒與對麵的徐子風再次深情相望,隨即會心一笑。
“丞相,這城中隻有他知道那琥珀杯的去向,有了那琥珀杯,溧陽公主麵龐上的瘡疤就可完全治愈了。”
“哦?”侯景沉吟了一會兒,方才點頭。\t
正在這時,隻見高銘從袖中掏出那把短刀,朝距離最近的徐子風衝了過去。
風雲突變隻在轉瞬之間,高銘的尖刀已放到徐子風的脖頸上。
“你果真不可救藥了!”陶媚兒氣急,恨不得那刀是架在自己身上。徐子風因腳下鐵鏈未除,又有腿傷,行動不便,才便宜了他。
“你隻管殺!”徐子風並不畏懼,靜靜地說道,“如果殺了我一人,能解了你心頭之恨,就請動手好了。”
“不!”一聲撕心裂肺的呼聲,震懾了每一個人的靈魂。原來是陶媚兒,她不顧一切,衝近前去。
徐子風憂心忡忡地看著她,連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