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相依為命,他發誓要讓孩子生活的好一些,三錘長大,穿著奇裝異服,留著怪異的發型,他也隻是覺得自己跟不上時代了,可是,他看的出兒子並不快樂。
一個少年眼神中流露的叛逆和頹廢並不是偽裝的。
有個細節不得不說,三錘和朋友們在水塔上發現屍體的那天,他坐公交車回家,上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太太,車裏人很多,沒有空座,三錘——這個有著紋身帶著耳環留著爆炸式發型的非主流少年,站起來很有禮貌的說,老婆婆,你坐我這裏。
周圍的人會心一笑,覺得這個少年很可愛。
從最初的栽樹之心,到最後的殺人之心,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呢?
2006年冬天,簡師傅患了痔瘡。最初隻有花生米大小,他試圖吃藥康複,他吃槐角丸,消痔靈,溫水坐浴,塗抹藥膏,每天傍晚,別人下班的時候,他開始上班。他吃完藥,把碗放在院裏結冰的桌麵上,哈著寒氣,開車上班。
他坐著的椅子總是離地半尺,與汽車尾氣保持平衡。
很多司機都患有痔瘡,所以這實在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隻是每一次踩刹車或者離合器,都會感到陣陣疼痛。
過年的時候,痔瘡開始惡化,當初的花生米長成了麵目猙獰的腫瘤,就好像屁股下麵坐著一個番茄。動完手術,正逢春節,他強忍著疼痛包了餃子,一個人孤零零的等待著兒子,那天是大年夜,兒子通宵在網吧上網,第二天早晨帶了一個女孩回來。
他沒有生氣,他很高興,覺得兒子長大了。
三錘和華麗開始同居,簡師傅很含蓄的告誡過兒子,懷孕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三錘說,放心吧,不會的。
華麗也用一副蠻不在乎的語氣說,我們隻是玩玩,沒想結婚生孩子呢。
2007年夏天,他的痔瘡又犯了,這次非常嚴重,肚子劇痛,便血和吐血,拉出的大便不是圓形而是月牙形,這說明腸道裏有腫瘤,他以為是內痔,結果到醫院一檢查:直腸癌晚期,已經轉移擴散到肝和肺!
醫生安慰說:直腸癌並不可怕,動個手術,身上插個管子,做一個人工肛門就是了。
簡師傅說:我這已經擴散到肝和肺了,能維持多久。
醫生說:看化療效果,三五年應該沒問題,如果不治療,也就三個月。
簡師傅說:大概需要多少錢。
醫生說:手術倒不是很貴,就是得進行十幾次化療,後期還要……
簡師傅說:全部加起來,一共多少錢?
醫生說了一個數字。
簡師傅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得過中耳炎,耳朵常常流膿,醫生又大聲說了一遍,當他聽到那個數字的時候,窗外陰雲密布,一個滾雷鑽進了他耳朵裏的膿,他打了個顫,醫生勸他趕緊動手術,但他轉身走出醫院,走進了雨中。
百萬富翁距離傾家蕩產也許隻隔著一個醫院,更何況一個平民百姓?
一個小市民,得了絕症,又能怎樣呢?
一隻忙忙碌碌的螞蟻,麵對命運,又能怎樣呢?
這麼多年來,蠅營狗苟,苦心經營,簡師傅並沒有多少積蓄,家裏的房子屬於父親的單位,隻有居住權,沒有出售權。
得了絕症,隻能等死!
那段時間,他迅速的消瘦下來,由一個中年胖子變成了瘦子,生病前後的他,判若兩人。
簡師傅的鄰居是一個有錢的老頭,剛過完六歲生日。
老人換過一個心髒,老人把移植手術成功的那天當成自己的生日。給予他新生命的那顆心髒,老人始終閉口不談,後來聽一個知情者說,老人的心髒來自於一個殺人犯。一些醫學專家認為,大腦不是唯一有記憶功能的器官,心髒也能存儲記憶。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美國一個8歲的女孩移植了一個被人謀殺的10歲男孩的心髒後,小女孩總做惡夢有人要殺她。
簡師傅問過老人一些問題,什麼是人工肛門?
老人回答:屎袋,身上掛個屎袋。
簡師傅:你換的這顆心,用著還行吧?
老人:說實話,我想殺人!
也許是這句話讓他靈機一動,一隻黑色的蝙蝠從腦海中飛起。反正自己就要死了,他決定殺人,給兒子留下一筆錢。他把出租車停在桑拿城門前,來這裏消費的客人都是有錢人。金葵帶著一個鼓囊囊的包,他用射釘槍殺死金葵後卻發現包裏沒有多少錢。對於第一次作案,他完全沒有經驗,拋屍也很倉促,所以他再次從水塔上轉移屍體。
每個出租司機,尤其是夜班司機的車裏都會放著匕首、消防斧、砍刀之類的防身武器,很多司機都知道簡師傅的防身武器是一把射釘槍。一旦警方發現屍體,追查凶器,很可能就會查找到簡師傅。出於一種反偵察的想法,他作案後將屍體轉移,埋在了自家院裏。
他走在雨中,背著一具腐屍的時候,想的是什麼呢?
他想的是自己的兒子,他想起兒子小時候羊癲瘋發作,他抱著兒子去醫院,回來的時候,小家夥睡著了,路燈昏黃,拖長了影子。
在那個雨夜裏,他把屍體背下水塔,還不忘和死人說話:老兄,我也是沒辦法,你都去那邊享福了,我還在這邊遭罪。
他把屍體放在出租車的後備箱,完全沒有注意到隱藏在公園灌木叢中的一個少年,一雙眼睛看著他,那正是他的兒子三錘。他在院裏埋好屍體的時候,兒子進來了,嘴唇哆嗦著說道:爸,我都看到了……
簡師傅問兒子: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
兒子說:我不知道。
簡師傅:你能照顧好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