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聽得如癡如醉,清澈的黑眸中綻放著瀲灩的波光,她時而微笑,時而凝眉,頰上梨渦時而深時而淺。她渾然不知,身畔夜無煙望向她的鳳眸中,竟有一絲迷惑。
隨著琴音的漸入佳境,一片紅綾紛飛,有幾個女子整裝下場,配合著琴聲共舞。莫尋歡低著頭,長眸半闔,也不看琴弦,仿佛整個人已沉醉入自己所彈奏的琴曲裏。
“如此好曲,沒有好歌相配,卻是遺憾!”夜無涯輕聲道,一雙黑眸悄然望著瑟瑟,眸中滿是遺憾。
瑟瑟淺笑道:“五皇子所言極是!”她知曉夜無涯是聽了那夜她哼的曲子,才這般說的。不過,她卻知道,自己的歌喉偏於婉約,並不適合這樣的場景。伊盈香的天籟歌喉,才是最最適合的。隻是眼下她已是璿王正妃,又不是歌女,身份卻是不符了。
心念所及,瑟瑟便轉首去看伊盈香,隻見她雙眸凝視著對麵,不知被琴聲所惑,還是怎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中正驚異,眼角忽瞥見一道人影,那人著一身北魯國衣衫,正向主客位緩緩走來。大約是北魯國的侍衛,要見他們的公主伊盈香。
可是不知為何,瑟瑟心頭卻升起一絲不安。很快,她便知曉不安來自何處。麗日下,從她這個角度,恰好看到那人衣袖間有一道似有若無的寒芒。
這次王孫宴,雖稱不上魚龍混雜,但畢竟賓客很是複雜,甚至還有一些亡國的皇子在內。這些人中,難免有對南玥心有懷恨的,要刺殺也是有可能的。
瑟瑟執起酒杯,淺淺抿了一口酒,就見那人已到了伊盈香近前。那人衣袖忽然一翻,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外袍裏滑出,外袍以極其淩厲的勢頭罩向夜無煙。外袍之下,一道刺目的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他的胸口。
夜無煙鳳眸一眯,唇角含著瀲灩的笑意,如水波輕漾。隻是你看到他的黑眸,就會發現,他的笑意並未達到眼底,他的眸中,一片冰寒的冷凝。
他隻手甩開襲來的外袍,伸臂不忘將身畔的伊盈香摟起。
瑟瑟本手執酒杯,想要暗中相助夜無煙。現在看來,是不用了。夜無煙既然有閑暇去管伊盈香,那他自然是沒將刺客放在眼裏。
夜無煙抱著伊盈香,以疾風般的速度一擰身,便躲過了那襲來的劍尖。刺客一擊不中,眸間竟沒有一絲驚異,手中劍也並不收勢,卻是直直衝著夜無煙身後的瑟瑟刺來。
如若她並不會武,這一劍必將刺入她的身體,要了她的性命。
瑟瑟冷眼瞧著來勢洶洶的劍意,還有刺客那雙雪亮凜冽的眸光,她冷冷地笑了。此時,她心如琉璃般通透。這個刺客,要殺的不是夜無煙,而是夜無煙身後的她。
以這個刺客的武功,想要一擊之下要了夜無煙的命,還差之遠矣。是以,他擊向夜無煙,隻是讓夜無煙無暇顧及,而他,便趁此要了她的命。
她想不通,是誰想要她的命。
作為江府的千金,她自問從未得罪過任何人。
作為纖纖公子,她倒是因打抱不平得罪過不少人。但是,她知道絕不是那些人。因為知道她是纖纖公子的話,怎會蠢得妄圖刺殺她。不管如何,她今日怕是要讓這個刺客失望了。
瑟瑟執著酒杯,清眸中一片驚惶。在旁人眼中,她的樣子似乎是被嚇呆了。可是,隻有瑟瑟知道,她已經暗暗運力在手中的酒杯上。但是,還不及出手,一股強勁的力道便將她扯開,緊接著,瑟瑟聽到了利刃刺入血肉中的聲音。
夜無涯倒在了地上!是他在危急時刻推開了她,用自己的身子迎上了刀刃!
瑟瑟不由得苦笑一下,整個人有些木木的。
莫尋歡的琴音依舊在繼續,隻是再不是歡悅的調子,冷峻肅殺裏添了一絲悲涼。瑟瑟就在那悲涼的琴音裏緩緩蹲下身,以手輕觸夜無涯肩部的傷口。雖然沒傷在要害,卻因力道極大,傷口很深,不斷流著血。
她望著他蒼白的臉,低聲問:“疼不疼?”
“不疼!一點兒也不疼!”夜無涯低低說道,臉色早已煞白,額頭上也滲出了冷汗,卻還試圖衝著瑟瑟微笑。
“你真是太傻了,這樣子能不疼嗎?!”瑟瑟靜靜地說道,心中忍不住酸澀。
他也輕輕地笑了,母後也一直說他傻,不及太子的狠厲,不及璿王的睿智。可是,在那樣刻不容緩、千鈞一發的形勢下,他根本來不及多想。他隻有一個念頭,保護她。雖然她不是他的女人,但是,卻是他喜歡的女人,在相識的第一眼,便注定了他的淪陷。他寧願自己死了,也要保護她。他甚至忘了,以她的武藝,她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護。
夜無煙派人將夜無涯扶到華蓋下的臥榻上,早有隨行的禦醫過來為夜無涯治傷。
夜無涯舍命救璿王側妃,眾人誰也沒想到。尤其是夜無煙。以他對夜無涯的了解,他知曉他是不會無緣無故去救一個女人的,縱然那個女人是他皇弟的側妃。他甚少對人親近,性子淡泊,對人對事都沒有野心。他甚至於對他的母後都是輕輕淡淡,不很親近的。對皇位更是沒有一點兒非分之想。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偏偏拚死救了他的側妃。
他真是小看了江瑟瑟啊!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竟然還有人要刺殺她。
初始,他也以為是有人要刺殺他,是以才躲開那一劍。按理說,那刺客應該回身再刺向他,這回身的工夫,他估摸著侍衛們也應該能衝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