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首,從袖中掏出一塊錦帕,輕輕擦拭著手中物事,動作舒緩而優雅。看來,此人對手中物事顯然極是喜愛,盜了東西不趕快逃逸,竟還有工夫擦拭。
瑟瑟忍不住扯唇輕笑,沒想到,竟能碰到和她一般大膽之人。
黑暗中,隻聽得一聲輕歎:“果然好弓,隻是不知,用起來如何?”聲音華美如天籟,似上好琴弦奏出的優美音色。
瑟瑟聞言,這才注意到,白衣公子手中所拿物事竟是一張弓。他搭箭在弦,舉臂彎弓,似乎想要試試是否良弓。
瑟瑟聽到弓弦漸漸繃緊的聲音,一顆心莫名也跟著揪緊了。這人,不會是早已發現她,要拿她試弓吧?若果真如此,那她就危險了。
白衣公子拿著弓,手臂微微移動,仿佛瞄準遠方獵物的模樣。終於,最後,指向了瑟瑟藏身之處。
瑟瑟背上不禁冒出了冷汗,他不會真的發現自己了吧?她更加不敢亂動,此時若是飛身逃走,絕對會成為箭靶子。
她不動聲色地冷眼瞧著,希望這隻是巧合,那人還會將指向她的箭移開。但事與願違,隻見他手指一鬆,弓弦放開,一股巨大淩厲的力道直直向她襲來。
瑟瑟飛速挪移,本來,以她的速度,是可以躲過的。但是,卻不想那箭的速度竟然奇快,擦著她的大腿掠過,雖然沒有射中她,卻堪堪擦去了一層皮,火辣辣地疼。最令她懊惱的是,青衫衣擺被箭射中,釘在了房梁上。
瑟瑟依舊不敢動,白衣公子似乎並沒有發現瑟瑟,放下手中弓箭,踱步向檀木案這邊走來。
瑟瑟躲在梁上,雖看不清此人麵目,但覺此人舉手投足間,仿佛有說不盡的風流倜儻。一頭黑緞般的長發僅用玉簪輕輕箍住,玉簪上鑲著一顆指頭大的南珠。被廊下的燈光一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他的目光在木案上掠過,忽然凝住。
瑟瑟心中一凜,知曉他發現了她留下的字跡。
果然,那白衣公子伸指拿起那塊寫著字的台布,借著廊下幽暗的燈光細細觀看。他看得很認真,很仔細,手指從她的字上慢慢劃過,唇邊勾起一抹興味的笑意。
不知為何,瑟瑟心中一驚,方才那字,是她用畫眉的黛青寫的。那次寫給夜無煙的“銀針無毒”,也是用的黛青。一看不是墨跡,而是黛青,估計這白衣人不用想也知曉是女人寫的。那麼,夜無煙是否也知曉纖纖公子是女子了?
瑟瑟正在遐想,樓梯口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向這裏奔來。白衣公子低歎一聲,將瑟瑟留的那份手書揣到了袖中。
瑟瑟大驚,卻來不及逃逸,屋門已被推開,幾個侍衛走了進來,手腳利索地將屋內火燭點燃,室內頓時大亮。
燈光亮起,黑暗退去。
瑟瑟這才看清白衣公子的臉。
隻是,他的臉上卻和她一樣,也是戴著麵具的。
那是一張白玉雕琢的麵具,散發著溫潤的玉石光澤,戴在他臉上,竟是說不出的和諧與相契。
因為看不清他的麵目,瑟瑟隻看到他麵具外那雙黑眸,那黑眸因了麵具,看不出眼形,但是,瑟瑟知道那定是一雙好眼。
因為那雙眼極黑,比無月的子夜黑,那雙眼又極深,比萬丈幽潭深。
靜如冰玉,深若寒潭。明淨如琉璃,墨黑若寒星。
這樣一雙眼,讓人很難想象,麵具後的麵容是怎生的脫俗。
更令瑟瑟心驚的是,他的一頭青絲,驚人的長和黑,宛如一匹上好的黑色錦緞,在燭火下閃著幽光。
他那身白衣,方才在黑暗中看來,是純色的白。此時在明亮的燭光下,瑟瑟才看清,那白色的衣衫上,卻用淡雅的墨線繡著一首詩。
“翩若驚鴻,宛若遊龍……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龍飛鳳舞的字跡,帶著一絲疏狂和雅致。
瑟瑟見過衣衫上繡花繡雲紋繡花草鳥魚的,卻從未見過有人在衣服上繡字。而這件繡著《洛神賦》的衣衫,穿在他身上,竟是說不出的風神俊雅。真是一個品位非凡的人兒。
“怎樣,這弓不錯吧?”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一個玄衣公子緩步走了進來。
他身材消瘦頎長,眉目疏淡,溫雅俊朗,一雙鳳眸,笑起來細長,給人一種溫潤如風的感覺。
白衣公子放下弓,修長的指輕輕撫過弓弦,淡笑著說道:“加了機簧就是不同凡響,射程和威力都增加不少。就連我這樣沒有武功的人,都能使起來得心應手。”
瑟瑟暗歎一聲,原來是加了機簧,怪不得速度快了不少,讓她差點兒沒躲過。璿璣府的物事,還真沒有一件是普通的。然,白衣公子說他自己沒有武功,她有些不信。沒有武功,射她會射得這麼準,不會是湊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