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冤家路窄(1 / 3)

雪。

大地。

天空。

老槐樹。

馬車。

人。

一切都沉寂,靜默無聲。

連刀也是無聲的。

刀鋒破空,卻無聲無息,這就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鬼刀!

叮——

寂靜中響起金屬相擊的聲音。

白飛揚的一刀,居然砍在另一把刀上!

那也是一把獨特的刀,天下隻一個人有這樣的刀:掌刀!

謝醉的掌刀!

白飛揚看到了一張黑白分明的臉,此人正是兩麵三刀謝醉!

醉三刀!

原來謝醉躲在槐樹背後。

白飛揚這一刀傾盡全力劈出,被謝醉的掌刀一擋,陡覺胸口一痛,手臂一麻。但他並不就此住手,短刀順勢往左一帶,又迅疾無比地砍向車廂。

車廂若被他砍中,定會攔腰而斷,車廂裏的胡雲也難以活命!

可是,又聽得“叮”的一響,他的這一刀還是砍在謝醉的掌刀上!

兩刀再次相擊,白飛揚腹內真氣翻湧,胸口鬱悶,腳下踉蹌,竟後退了三步!

謝醉凝立不動。

白飛揚忽然短刀脫手,刀光劃出弧線,繞過謝醉,仍射向車廂!

此時花含香已有足夠的時間拔劍,可他沒去拔劍,眼看著白飛揚的鬼刀流星閃擊!

謝醉沒有動,但他的掌刀突然間也前遞一尺,極快地畫了個圈。掌刀寒氣迫人,空氣刹那被凍住了,白飛揚脫手的短刀,仿佛遇到了一股強大的粘力,方向一變,居然被掌刀吸了過去——

“鏘!”

兩刀第三次撞擊,吸附一起!

謝醉的臉色在陽光下一變,同時輕喝一聲:“回去!”

短刀挾著淒風勁射而回——

白飛揚踉蹌的身形甫定,一抄手,接住自己的短刀。

他已連續出了三刀。

三刀均落空!

第四刀,白飛揚蓄勢不發。

——謝醉已擋了他三刀,他擔心謝醉擋不了第四刀?

——謝醉殺人向來不超過三刀,他的第四刀是不是淩厲無比?

——白飛揚是不是害怕謝醉的第四刀?

白飛揚收刀,隻說了三個字:“謝大哥……”

就見謝醉嘴一張,“哇哇”連吐兩口鮮血!

白飛揚表情木然,他怔了良久,忽然大吼一聲,狂奔而去……

槐樹上的老鷹也被白飛揚的吼聲驚飛,箭一般刺空飛走。

花含香沒有追擊白飛揚,而是飄身到了謝醉跟前,道:“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謝醉剛才被白飛揚的三刀震傷,口吐鮮血,氣息還未緩過來。

花含香已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遞過去道:“這是花家補藥,你受了內傷,正好服它。”

然後又道:“這次隻帶了一包,謝大俠請收下。”

謝醉不接,花含香便將補藥塞到他手中,觸手之際,花含香覺得他手掌冰涼,顯然受的內傷不淺。

謝醉因他受傷,花含香甚是過意不去,他原想輸內力給謝醉,助謝醉療傷,但轉念一想:

謝醉乃是江湖成名高手,定然不願受別人的內力,若強行助他療傷,他閉氣相抗,反而於他不利,因此才將花家補藥給他。

沒想到謝醉連補藥也不肯收,花含香剛把它塞到手裏,謝醉便用力推回,真氣一動,“哇”的又吐了一口血,身軀搖晃起來!

花含香將他扶住,叫道:“九叔,快到前邊客棧打碗酒來!”

九叔飛身奔向百毒香築,片刻,端著一碗酒回來。

花含香將那碗補藥倒入酒中,補藥乃是米黃色的粉末,遇酒即溶。

此刻謝醉暫時呈昏迷狀態,他吐了三口鮮血,已是嘴幹舌燥,花含香將藥酒送入他嘴唇,他“咕咚咕咚”一氣將酒喝了。

一會,謝醉醒來,聞得自己口中隱隱有一股香甜味,斜退一步,說道:

“剛才你們給我喝了什麼?”

花含香道:“花家的補藥雖然不是什麼仙丹妙藥,可你服了它,很快就會恢複元氣的。”

謝醉被白飛揚的三刀震得真力渙散,這時暗運內功,隻覺丹田之內真氣漸聚,心中雖喜,口中卻冷冷道:“花家補藥號稱靈芝之王,你為什麼要給我吃?”

花含香道:“謝大俠言重了,你救雲兒一命,區區補藥,何足掛齒。”

謝醉仍冷冷道:“我救的又不是你。”

花含香道:“救雲兒比救我更重要。”

他見謝醉正慢慢恢複功力,放下心來,問道:“謝大俠如何知道車廂裏還有人?”

謝醉道:“我不僅知道車廂裏有人,還知道車廂裏的人已中毒,而且這毒,隻有百毒穀主上官無垠才能解。”

花含香暗暗吃驚:

謝醉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難道他也像白飛揚一樣一直跟蹤著自己?白飛揚跟蹤我是希望我能活到下個月的劍門關之約,謝醉跟蹤我,是希望我活下去?

還是想我死?

……難道他還以為山清歡是我殺的?

如果他認為是我殺了山清歡,那麼,他應該找機會殺我才對,為什麼要救雲兒呢?……

白飛揚殺雲兒的目的很明顯,就是不希望我到百毒穀冒險。

那麼,謝醉救雲兒的目的何在?

……花含香心念忽閃:

隻要雲兒不死,我就會前去百毒穀,難道……

花含香沒再往下想。因為,如果一切真如他所想,那麼,謝醉肯定是另一個人,一個對他不利的人。

現在,謝醉救了雲兒,他不應該把他想象成一個壞人……不過,花含香還是想問他一個問題,於是道:“謝大俠怎麼也在百毒莊?”

謝醉並不拐彎抹角,答道:“你經過的地方,刀尊也許會出現,所以我兩天前就到了這裏。”

花含香道:“天下人對刀尊唯恐避之不及,你卻在找他?”

謝醉道:“是的,也許隻有刀尊才知道山清歡的下落。”

花含香道:“在這裏,有沒有發現刀尊的蹤影?”

“有。”

謝醉道:“刀尊在百毒莊口殺了一個人。”

然後又道:“進莊時你一定也看到了?”

“你是說那個被砍作兩截的無頭屍體?”

“屍體原本是有頭的,後來被百毒香築的掌櫃割走了。”

“他為什麼要割死人的頭?”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便跟隨他到了這裏。”

“你怎麼想起來躲在槐樹背後?”

“躲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會看見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謝醉說這句話時,臉上泛起了微微的笑意。

花含香沒問他看到了些什麼,而是道:“既然你救了雲兒一命,我一定會到百毒穀求上官穀主解了他的毒。”

“我救雲兒正是要你前往百毒穀。”

謝醉說完,徑自轉身,入西去了……花含香表情複雜地望著謝醉,眼看他一直往前,到了另一棵大樹下,閃身不見,他才上車,問九叔道:

“九叔,我們是先在此稍息,還是就去百毒穀?”

九叔道:“侯爺,咱們原本是不該再耽擱了,可有人在客棧裏等了你好久。”

花含香詫道:“有誰會在這裏等我?”

九叔還未回答,草飛巷飄來輕悠的歌聲:“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花含香道:“九叔,在此歇歇再走。”

“是,侯爺。”

九叔上馬,馬車緩緩駛入草飛巷,灑下一串鈴聲。

謝醉在百毒莊內左拐右拐,來到大街旁邊一家名叫“重聚”的客棧。

在百毒莊的十八家客棧中,重聚客棧是規模最大的一家。此時天近中午,街上人來人往,客棧裏的人也進進出出。

謝醉就住在這家客棧。

他穿過客棧的庭院,直上二樓自己的房間。這是一間上好的單人間,房間雖不是很大,但隔成兩間,外麵是小小的會客室,裏麵才是臥室。

謝醉推門進去,臥室裏已經有一個人在等他。

等他的是一個白衫人。

白衫人背對門口,看不清容貌。

可謝醉知道白衫人是誰,他一進去就說道:“你說得對,白飛揚果然在這裏忍不住下手了。”

白衫人淡淡道:“他差點就得手了。”

謝醉一愣:“剛才的一切你都看見了?”

白衫人道:“白飛揚砍第一刀原是你最好的反擊機會,第二刀你也還有機會,第三刀,你隻有吐血。”

謝醉沉默了一會,道:“花家補藥果然奇妙無比,這麼短的時間便幫我恢複了元氣。”

白衫人卻接著自己剛才的話往下說道:“如果他再砍一刀,你已經沒命了。”

謝醉道:“我知道他不會,也不敢砍第四刀。”

白衫人道:“醉三刀殺人向來不超過三刀,誰也不知道你的第四刀是怎樣的。”

謝醉道:“要我跟白飛揚公平一戰,我絕不是他的對手。”

白衫人微微道:“天下本來就沒有絕對公平的事。”

謝醉歎道:“可他一定要跟花劍侯公平一戰。”

“那是他無知。”

白衫人道:“他根本不懂得什麼是生存法則,他這樣做,隻會惹禍上身。”

謝醉道:“在千朵門他差點下不了山,今天也幾乎出不了百毒香築。”

白衫人冷冷道:“倘若他還是執迷不悟,一定叫他比花含香先死。”

謝醉又歎一聲,道:“他雖然冷酷,但並不無情,他見我口吐鮮血,乃是傷心而走。”

“看來他已將你當作真正的朋友。”

白衫人輕輕笑了起來,道:“謝大俠殺人不過三刀,騙人也隻需三言兩語。”

白衫人始終沒有轉身,他走到臥室窗前,窗口掛著一塊白色紗簾,隻聽他緩緩道:

“隻要花含香進了百毒穀,縱然殺不了他,也叫他一輩子不能出穀。”

謝醉道:“白飛揚不能阻止花劍侯進穀,相信他也會暗中尾隨……”

白衫人聲音一變,道:“他進得去,就出不來。”

謝醉道:“他實在是個比花劍侯還要可怕的人,上官穀主的毒藥居然毒不死他……”

白衫人已恢複平靜,道:“庸碌和玲瓏這兩個狗娘養的,這種時候居然還算計著夫妻的恩怨,他們死得活該。”

從他們對話中可以斷定,庸碌和玲瓏乃是白衫人有意安排的,白衫人到底是誰呢?

倆人沉默了一會,謝醉道:“跟桃花香榭的主人一起的那個糟老頭是個極厲害的角色,他是什麼人?”

白衫人道:“我隻知道跟桃花一起的女子叫秦孫,至於那個病老頭我也一無所知,不過有一點可以猜到,他們肯定是什麼組織裏的人。”

謝醉稍顯沉重地:“他們好像也對花劍侯感興趣,會不會對我們的行動不利?”

白衫人沒回答。

這時,有人敲門。

“誰?”

“是我,小二。”

“什麼事?”

“是這樣的,有一個叫白飛揚的人想找客官,不知客官想不想見他?”門外小二說道:“如果客官不想見他,我就對他說你不在。”

謝醉道:“我明明在,怎能說不在。”

小二道:“小的這就去帶他來。”

白飛揚進來時,白衫人已然不見。

白飛揚臉神很難看,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謝大哥,你為什麼要騙我?”

謝醉呆了呆,笑道:“白兄弟,我哪裏騙你啦!”

白飛揚木然道:“原來你就是那個神秘的幕後者。”

“你說什麼?”

謝醉不解道。

白飛揚道:“花劍侯中了別人的圈套,不得已才隻能前往百毒穀,而你,就是那個圈套的設計者。”

謝醉道:“白兄弟……”

“不要再叫我白兄弟,我也沒你這個朋友。”

白飛揚陰沉著臉,道:“你想殺了花劍侯,但是又擔心不是花劍侯的對手,因此設下圈套將花劍侯騙入百毒穀,對不對?”

謝醉心中暗驚,隻聽白飛揚冷冷道:“可是花劍侯已經跟我訂下一月之約,在我們決鬥之前,任何人想殺花侯爺,隻有死!”

謝醉還是沒說話,他心念如電:難道他已經發現了我的一切,不……不可能的……

白飛揚繼續道:“本來,剛才我就能殺了你,但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我饒你一次,現在,我是來殺你的。”

謝醉還在尋思,他在想自己所做的一切有沒有破綻,最後,他沒有發現漏洞,於是他靜靜道:“你不會殺我的。”

“我說過,要花劍侯死的人,我絕不會讓他活著的。”

“我並沒要花劍侯死。”

“雲兒不死,花劍侯就會不顧一切到百毒穀,你救雲兒,正是要花劍侯到百毒穀去送死。”

“你錯了。”

謝醉從容道:“到百毒穀並非送死。”

“這麼你年來,江湖上還沒有人能活著離開百毒穀。”

“對別人來說也許是這樣,可花劍侯不一樣,他永遠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人。”

“這我知道,天下或許沒有人能殺得死他,可是為了胡雲,他會不顧一切。”

白飛揚道:“隻要上官無垠肯救雲兒,花劍侯一定會答應任何條件。”

“包括犧牲自己的生命?”

“是的。”

“忽然之間,你好像對花劍侯了解了很多。”

“他是我唯一的對手,我當然要盡可能多地了解他。”

“既然這樣,你還要去殺雲兒?”

“雲兒死了,他才會死心。”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樣做是很危險的。”

“要不是你,雲兒已死了。”

“你又錯了。”

“我沒錯,當時花劍侯根本來不及拔劍阻擋。”

“花劍侯來不及擋你的刀,可他的劍,卻可以封你的喉。”

謝醉說得不緊不慢:“你說過,為了雲兒,他不惜做任何事。”

白飛揚似愣了愣:

他隻想著花侯爺來不及拔劍擋他的刀,卻未想過自己能否躲開花侯爺的出鞘一劍……

隻聽謝醉又道:“天下至今還無人能躲過花劍侯的出鞘一劍,你也不會例外。”

白飛揚無法反駁謝醉的話。

“如果我不能在花劍侯拔劍之前擋住你的刀,那麼,我將失去一個朋友。”謝醉注視著白飛揚道。

“朋友……”

白飛揚遲疑道:“要是我再砍一刀,你還能不能擋住?”

“不能。”

謝醉道:“我隻能擋你的三刀。”

然後又道:“可我知道你不會出第四刀。”

白飛揚道:“為什麼?”

謝醉道:“因為我們是朋友。”

白飛揚道:“要是我出第四刀呢?”

“我就會死在你的刀下。”

“那你豈不死得太冤?”

“不冤,為朋友而死,我從不會後悔。”謝醉道:“你殺胡雲,是為了花侯爺活著,我救雲兒,是為了你活著。”

白飛揚心底湧起一陣莫名的感動,眼中閃爍柔和的光。

“白兄弟,我知道你不願花劍侯到百毒穀冒險,因為,與他公平一戰是你最大的心願,可是,花劍侯要做的事,天下沒有人能夠阻止。

“殺了雲兒,盡管可以達到阻止他入穀的目的,但你會永遠喪失與他公平一戰的機會。”

白飛揚明白謝醉說得沒錯,人一死,便什麼機會也沒有了。

“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絕不會在乎你是生是死,當你沒一個朋友的時候,你可以隨心所欲,有了朋友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