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雖不大,聽到左丘明二人耳中,卻不啻於春雷初震。
二人不惜降辱身份,瑟縮於他人窗下,所為的正是這一刻。
當下兩隻手悄然握在一起,另一隻手握住劍柄,一俟柳三鳴進來,便暴起突入。
辛進站起身道:“快去接教主大駕。”率先走了出去。
一陣步履雜遝,屋子裏便空了。
左丘明和慕紫煙互視一眼,長身而起,輕輕推開後窗,跳了進來。
廳堂中間一張八仙桌上放著一壺酒和三隻杯子,居中擺放著一張交椅,兩旁一溜兒花梨木椅子,色澤黝暗,隱有光澤,顯是年代久遠之物。
兩人四下一望,並無能遮身藏體之處,瞥見左麵有一道小門,當下無可選擇,推門而入。
忽聽得一聲輕噫,卻是一個女人發出的,左丘明不意屋中尚藏有人,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不及細思,聽聲辨形,左手探出,施出小擒拿手的“手到擒來”。
這一式手成虎爪,且方位閃爍變幻不定,令敵手避無可避,乃是極上乘的擒拿手段。
這一下倒也名副其實,當真是手到擒來,隻聽聲音無法辨明對方的穴道,是以出手便卡住了對方的咽喉。
但覺入手軟軟的,那一聲驚噫也是戛然而止,仿佛在半空中被刀割斷一般,左丘明未料得手如此之易,心下竊喜,定睛看去時,卻驚呆了。
慕紫煙在旁握劍戒備,巡視室內是否還有別人。
此時心頭沒來由一震,也側頭來看,和左丘明一樣,驚怔住了。
原來此人不是別人,乃是失蹤不見的言馨玉,她被左丘明卡住咽喉,氣窒之下,已然昏暈過去。
左丘明和慕紫煙眼中同時露出疑惑之色:她怎地會在這裏?
左丘明本想弄醒她問個明白,但柳三鳴隨時都會進來,便舒指欲點她穴道。
慕紫煙攔住他,輕笑道:“我來,你別假公濟私,乘機揩油。”
左丘明一笑縮手,慕紫煙連封言馨玉十六道重穴,她縱然醒來,也是言不得,動不得了。
慕紫煙本就恨極了言馨玉,這十六指均是重力透入,言馨玉醒來後就要有一番活罪要受了。
左丘明細察室內再無別人,這是間寬敞的書房,書畫琳琅,掛滿四壁,其中不乏傳世精品,若非已知道宅主人的身份,還真要以為闖進了當朝哪位翰林的書齋了。
須臾,一陣雜遝的步履聲又回到廳堂上,二人耳貼門上,靜靜諦聽。
隻聽一人氣咻咻道:“這叫什麼事呀,忙活了好幾天,說不來就不來了。這不是拿人消遣著玩嗎?”
又一人道:“老爺息怒,其實這也未必不是好事,光是預備就花了咱好多工夫,這真要住下來,不知又要忙成什麼樣呢,萬一有個招待不周什麼的,吃不了還得兜著走,他不來豈不是更好。”
先前那人哼了一聲,不再言語了。
左丘明和慕紫煙一聽,心都涼了,拉開門便走了出來。
廳上一人身著紫色長袍,麵白微須,四旬上下的年紀,彬彬儒雅,絕似一個文士,似乎與武林拉不上半點幹係。
他旁邊侍立著一個管家裝束的人,正為他斟酒。
那文士模樣的人驀見兩人從裏邊走出來,大吃一驚,站起來指指點點道:
“你……你們是什麼人?”
左丘明笑道:“要命的人。”
那文士見左丘明二人相貌凶惡,先自怯了三分,又聽此語,一迭聲叫道:
“來人,快來人哪。”
那手哆哆嗦嗦竟爾收不回去。
他話音剛落,大門外便湧進十幾個持刀的護院,那管家模樣的人倒還沉著,上前道:“朋友是哪條道上的,先報個萬兒上來,免得大水衝了龍王廟。”
這裏是血魔教的一處秘室。等閑教眾也不知這裏竟與血魔教有關,那管家見兩人氣勢赳赳,惟恐是自家人,故爾有此一問。
左丘明焉有閑心和他擺道,厲聲問道:“柳三鳴在哪裏?不要命的就不說。”
那些人一聽左丘明直呼他們教主名字,已知來者不善,那管家遲遲疑疑道:
“然則閣下是……。”
左丘明一笑道:“在下左丘明。”
此言一出,那些人恍如遭了雷殛,個個目瞪口呆,便如聽到了世上最為可怕的事般。均不禁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齊聲道:
“左丘盟主饒命。”
叩頭如搗蒜,震得左丘明二人直感腳下一上一下的。
左丘明喝道:“饒命不難,快告訴我柳三鳴到何處去了?”
那文士模樣的人顫聲道:“教主,不,柳……柳教主往西邊去了。”
他終究不敢直呼教主名諱。
左丘明道:“他不是要來這裏歇腳嗎?
“怎會過而不入?辛進那廝又在哪裏?”
那文士模樣的人道:“誰知教主是怎樣想的,辛長老也與教主一齊走了,這都是實話,絕無半字虛假。”
左丘明和慕紫煙互視一眼,慕紫煙道:“追。”率先衝了出去。
左丘明已衝到門邊,又折了回來,衝進書房,把言馨玉提在手中,方始隨後趕上。
慕紫煙一邊疾馳,一邊道:“你提著她作甚?”
左丘明道:“那裏是虎狼之窩,怎忍心丟棄她不管。”
慕紫煙道:“她本就是蛇蠍心腸,留在那豈不正好。”
兩人運起輕功將小鎮巡視一遍,莫說無柳三鳴的蹤跡,先前那些血魔教眾也一個都不見了。
兩人沒奈何,隻得回客棧取了行囊馬匹,向西方追了下去。
左丘明將言馨玉橫放鞍橋上,有心解開言馨玉的穴道,又怕慕紫煙嗔怒,欲求她出手,幾次話到唇邊又咽了回去,殊難啟齒。
慕紫煙冷笑道:“你準備帶著她一輩子嗎?”
左丘明苦笑道:“你點的穴太重,若待內力自行消退,她這人也就廢了,你還是給她解開,放她去吧。”
慕紫煙一怒勒住了馬,冷笑道:“是不是她害得你不夠慘,放了她回頭再算計你一次?
“她家有什麼好人?上次我們被麻藥作翻的事你以為我就不知情?”
左丘明勒住馬,身子一震道:“你知道什麼?
“誰和你說什麼了?”
慕紫煙道:“沒人和我說什麼,隻不過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是好意,怕歆如妹子傷心,卻不怕自己丟命。”
左丘明見她麵罩嚴霜,確是動了肝火,笑勸道:
“人非聖賢,都有一時的糊塗的時候,過後也就算了,何必耿耿於懷?”
慕紫煙冷笑道:“一時糊塗?你倒替他們想的好托詞。
“那就讓她多害你幾次好了。告訴你:她的穴道我是不會給她解的,你若可憐她,就自己動手吧。”
左丘明見她語意決絕,情知勸她不動,但若硬起心腸不管,言馨玉的筋脈將會大損,落下殘疾是必然的,隻得笑道:“好吧,你別說我假公濟私,乘機揩油就行。”
慕紫煙一聞此語,登即把人搶了過去,伸指解開穴道,摜於路旁,嗔道:
“教我哪隻眼看的上。”
左丘明笑道:“一隻眼看不上,兩隻眼就看上了。”
眼見言馨玉這一下被摔得太甚,心下不忍,卻也不好說什麼,策馬緩緩而行。
慕紫煙從後跟上,冷笑道:“不忍心看了是不是?憐香惜玉也得分分對像,似這等比蛇還毒的女人你居然也會心軟?”
左丘明沉默無語,他對鄭敬之一家的情感委實自己也說不清楚,初見時是戒惕在心,不敢稍有怠忽。
假若那時言馨玉、鄭敬之犯在他手裏,他想都不用想,便會將之斃於劍底,然則相處日久,鄭敬之的言談風采,言伯起的慷慨好義,兼且他們與冰家幾代的通家之誼,便令左丘明傾心結納。
嗣後言馨玉兩次害他,他均一笑置之,對鄭敬之和言伯起的情義並不稍減分毫,直至鄭敬之將他作翻,欲劫奪《指玄寶鑒》,才令他真的傷了心。
而舉凡被自己最親近的人出賣過的都會有這種蝕骨碎心的悲傷,不是對出賣者的痛恨,而是對這人世的絕望。
左丘明雖未悲觀到對人失去信心,此事對他的打擊也忒煞大了些,以致他事後一想便即明白:
鄭敬之害他在先,言伯起救他在後,其實都是事先策劃好的陰謀,不過如戲台上一個唱白臉的,一個唱紅臉的而已,倘若鄭敬之得手,則一同遠走高飛,倘若失手,則鄭敬之殺身以殉,言伯起則出麵收拾殘局。
鄭敬之料定自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及冰歆如的麵上,不會深竟其事,勢必隻能含糊帶過,吃個啞巴虧。
言龍、言虎不消說也是同謀,隻是他們算計來,算計去,不想自己又落入血魔教的算計中,結果不但空折了鄭敬之,連言伯起也搭上了。
慕紫煙問道:“你又在想什麼?
“還在心疼那小妖女嗎?”
左丘明笑道:“好了,你也莫得理不饒人了。
“我知道不該救她,可實在是忍不住,也罷,隨她以後怎樣好了。”
慕紫煙道:“你隻道是在救她,我卻懷疑他們本來是一路的,咱們撞見她時,她可是既沒綁著,也沒人看著,你怎能料定她是被捉去的。”
左丘明赫然大驚道:“不會吧,她怎會與血魔教作一路,她武功低微,在那些人手中,豈不是任人魚肉,縱想逃也逃不出來,你總是把人想得太壞了。”
慕紫煙道:“我不是把人,而是把她想的壞一些,她根本就不是個人。
“她至少絕算不上一個好人吧?”
左丘明不欲和她多所爭辯,笑道:“好了,甭提她了,咱們還是辦正經事要緊,也不知能否追得上柳三鳴。”
慕紫煙歎了口氣,眉宇間似有隱憂,猝然撞到言馨玉,讓她心中老大的不舒服,偏生又不能舉劍殺了,而她心底深處總覺得言馨玉會是個大大的禍胎。
兩人縱馬西馳,沿途看不到一個血魔教眾,遑言柳三鳴的蹤跡了。
當晚兩人錯過了宿頭,隻得在野外過夜,在行囊中取出幹糧來,就些河水吃了,然後便在一山坡上歇息。
慕紫煙一路上心緒煩惡,寡言少語,左丘明見她如此,也自沒精打采的,兩人仰躺在斜坡上,看著天上群星璀璨,卻不說話。
良久,慕紫煙才開口道:“咱們隻怕又被人騙了。
“柳三鳴那廝說不定根本就沒往這方向來。”
左丘明道:“怕是如此吧,他行蹤一向詭秘,若想尋到他確是不易,明天咱們索性直搗他的老巢去,在他家裏等他。”
慕紫煙道:“誰又知道他的老巢在哪呢?”
左丘明笑道:“他的老巢是固定的,找起來容易得多,況且還有許多人在查找,怕尋不出來?”
正說著,忽覺眼前一暗,頭上已是烏雲翻滾,遮住了半幕星辰,旋即,毫無征兆,便落下黃豆般的大雨來。
兩人俱是一驚,一躍而起,四處找尋可以避雨之處,四下裏雨線濃密,景致俱模糊不清,兩人隻好騎上馬,漫無目的地在荒野馳逐。
慕紫煙笑道:“都說盲人騎瞎馬,我原以為不會有這麼蠢的事,現下咱們也差不多了。”
左丘明笑道:“但願前麵別有深池,要不然可遺笑無窮了。”
兩人相視一笑,一天的陰霾都驅散了。
馳出五裏許,二人才找到一座破廟,殘垣斷壁,僅避風雨而已,二人進廟後,身上的衣裳早濕透了,雖然不致著涼,但穿著濕透的衣服可著實不舒服。
左丘明將廟裏的一張破香案用劍劈來,點著火,兩個人就火烤著。
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慕紫煙的身段便凸顯無遺,左丘明和她相對而坐,驀地裏看得癡了,仿佛第一次看到一樣。
慕紫煙察覺他目光有異,向自己身上一看,“啊”的一聲尖叫出來,雙手捂臉,叫道:“不許看。”
左丘明見她火光下嬌羞不勝,益增豔麗,笑道:
“是你的身子擋住了我的眼睛,又不是我要看。”
慕紫煙尖叫道:“無賴,快轉過去。”
左丘明心中發笑,不意她如此潑辣強悍的性格裏也有其另一麵,與一般的女子並無二致。
複見她羞得隻顧捂臉不放,全然忘了身子並無遮掩,便轉過身,笑道:
“好了,我轉過身了,你可以放開手了,包裏還有幹的衣服,你趕緊換上一套吧。”
慕紫煙鼓足了勇氣,把手挪開一道縫,見左丘明果然背轉身去,才敢放下手來,臉羞得比火光還紅,一顆心更是怦怦狂跳,似欲跳出腔子來,一霎時手酸足軟,渾如脫力一般。
好半天,她才感覺又有了力氣,便打開包裹,取出一套幹的衣服,要解身上穿的濕衣服時,卻怎地也解不下來。
左丘明等了半天,問道:“好了嗎?”
慕紫煙嚇了一跳,正解扣子的手忙不迭拿了開來,跺腳道:
“你在這裏,人家怎能換衣服。”
左丘明道:“你換你的不是,我後麵又沒長眼睛。”
慕紫煙聽他說的也是,便又鼓足勇氣去解扣子,誰知那軟軟的扣子恍若有千斤重,怎麼也解不開,她氣道:
“不行,我就是換不了。”
急的聲音裏都帶哭腔了。
左丘明笑道:“好吧,那我出去一會,你能換了吧?”
慕紫煙道:“外麵雨正下的急,你怎能出去。”
左丘明失笑道:“下雨怕什麼,我身上早已濕透了,再多淋一會雨有甚要緊的。”
慕紫煙鬆了口氣,歉疚道:“那就委屈你了。”
忽然想起一事,又叫道:“不行,還是不行。”
左丘明奇道:“又怎地了?”
慕紫煙道:“你若是出去了,萬一我換衣服時,突然有人闖進來怎麼辦?”
左丘明大表讚同,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到,看來我真不能出去,還得在你身旁守著。”
慕紫煙急道:“可你在這裏我也換不了啊?”
當下急得真要哭出來了,自出道以來,還從未這樣絕望過。
左丘明雖不看她,從她的語音裏已知她急成什麼樣了,不忍心再逗弄她,便笑道:
“好了,我的大小姐,我出去也一樣替你守著,天下雖大,還沒人能騙過我的耳朵,能悄悄侵進來,你就放心地換吧。”說完走了出去。
慕紫煙心稍稍定了一些,情知左丘明所言不假,隻要他運起勁力,方圓百丈內的風吹草動都騙不過他的耳朵。
忖思一會,下了決心,三下兩下便把濕衣服除去,扣子扯脫了好幾顆,滾落地上,隨後又以同樣快的速度穿上幹的衣服,動作之麻利迅捷絕不亞於她出劍變招的速度。
換好了衣服,又上下檢視一遍,一顆心方始落地,便叫道:
“你進來吧,我換好了。”
左丘明應聲而上,頭發衣服都往下滴著水,慕紫煙笑道:“多謝你為我淋雨。”
左丘明笑道:“不必客氣,你換好了,我也該換了。”
慕紫煙怔道:“你也要換?”
左丘明道:“這是什麼話?我也是人,我也不願穿濕衣服。你換完了,我當然也要換一套的。”
慕紫煙點頭道:“這倒也是,可是我剛換好的衣服,若出去站一會豈不又淋濕了?”
左丘明道:“誰說讓你出去了,我沒你恁多顧慮,你轉過身去,我換衣服就是。”說著便去解扣子。
慕紫煙驀地捂住臉道:“不行,你換衣服,我在這裏可怎麼呆呀?”
左丘明道:“我換我的,你不看就是了,這有什麼關係?”
慕紫煙尖叫道:“不行,就是不行,不看也不行。我聽著聲音就受不了。”
左丘明歎道:“你這人真是蠻橫到家了,好吧,我就用火烤幹吧。”
便在火堆前坐了下來。
慕紫煙聽他答應不換衣服了,才放下心,拿開手,笑道:
“你別見怪,我們鳳凰宮裏都是女人,我還是頭一次單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左丘明笑道:“你們當初起名就錯了,應該叫群凰宮才對,鳳在哪裏?”
慕紫煙見他並無怨艾,心下一喜,道:
“這話若讓我師傅聽到了,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左丘明沒有答話,他實在不願談到鳳凰宮主這個話題。慕紫煙蓮步輕移,在他對麵坐下,笑著看著他,似乎這樣便能彌補自己不讓他換衣服的歉疚。
左丘明見她身著白袍,長發垂腰,尚未換起,眼波似水,微靨含笑,說不出的秀美飄逸,又看得癡了。
慕紫煙雖感羞澀,心中卻大是受用,悄聲道:
“你今天是怎麼了,以前從沒這樣看過我?”
左丘明聞言忙移開眼睛,笑道:“對不住,我也不知是怎麼了,就是管不住自己。”
慕紫煙幽幽道:“這有甚好道歉的,其實你這樣看我,我也很高興,以前你常常這樣看歆如妹子,卻從沒這樣看過我。”
說著,心裏有些酸酸的。
左丘明道:“冤哉,我們天天見麵,我看誰都是這樣看,是你太多心了。”
慕紫煙搖頭道:“不是的,這一點你無需辯解。我原以為你永遠不會像這樣看我一眼。”說著眼圈已然紅了。
左丘明奇道:“你今兒個是怎麼了?恁的多愁善感,這哪裏是人見人畏,聞名膽落的鳳凰宮少宮主。”
慕紫煙強忍住淚水,道:“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些怕我,也不願和我親近,若不是因為我們在一起練功,你或許永遠不會跟我在一起,我的性子是不好,可我不會對你發作的,我隻要你喜歡我,卻不要你怕我。”
說到最後,已幾不可聞,頭也垂到了胸前,雪白的脖頸也羞得通紅。
左丘明不意從她的口中也會說出這等兒女情長的話來,不禁柔情大動,卻又不知說什麼好,便走過去,把她的頭抱在懷裏。
慕紫煙益發羞的要不的,有心掙脫開,卻一絲力氣也沒有了,麵頰緊貼在左丘明的胸膛上。
左丘明幼秉師訓,對鳳凰宮著實忌憚,雖與慕紫煙相處日久,情好日增,心底深處的懼意卻未能盡除。
現今聽得慕紫煙盡吐情愫,感動之餘,膽子也不免大了起來,索性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裏。
慕紫煙又喜又怕,更是害羞,掙既不是,躲又躲不開,隻鬧得手足無措,兩手緊緊抱住左丘明後背,頭直管往他懷裏鑽,心頭鹿撞,如擂鼓一般。
左丘明軟玉溫香在懷,不由得又想起師傅的嚴訓:
命他千萬不可招惹鳳凰宮上下。
現下不但招惹了,甚且綁在了一處,自己可謂不肖之至,言念及此,歎了口氣。
慕紫煙問道:“你為甚歎氣,難道你不是真心喜歡我?”
左丘明道:“怎麼會呢?我隻是怕辜負了你這番情意。”
慕紫煙先是怕他有甚親昵舉動,雖知終究不可避免,但畢竟未曾經過,是以既恐懼又有些竊喜。
卻見他毫無動作,已微感失望,又聽他如此說,登即坐起身來,羞意盡去,直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這話是何意?”心裏更是緊張的滿弦。
左丘明苦笑道:“我隻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而已。”
慕紫煙纖手攬住他脖頸,笑道:
“豈敢,天下武林盟主,又是武林第一人,怎會有配不上的人,是小女子高攀了。”
左丘明笑道:“那我也高攀高攀你。”
伸手攬住她粉頸,兩張臉逐漸靠近,兩對唇也終於吻在了一起。
木柴燃盡,火堆早已熄了,兩人卻渾然不覺。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分開,慕紫煙悄聲道:
“若是我們二人能永遠這樣多好,你說我們能嗎?”
左丘明道:“當然會這樣,你難道還不知我的心嗎?”
慕紫煙道:“我當然知道,可我總有些害怕,我自小跟隨師傅,雖說人人都怕她,我卻知道她其實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人,我真怕我……”
左丘明忙用唇堵住她的口,右手輕撫她後背,感到她的嬌軀在微微顫抖,不禁憐惜之心大起,把她抱得更緊了。
兩人坐在黑暗中,相偎相抱,呢呢喃喃直說了一夜情話,不知不覺間東方已然大白。
雨早已停了,慕紫煙梳好頭發,整束衣裳,看著左丘明,依然嬌羞無限,左丘明見她一夜間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心下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