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一皺眉,心想定是一大黃鼠。討厭此物,用腳一挑。
騰地蹦出一物。吱吱叫著跑了。真不是人。
夏雲沒看到,隻聽著聲。問:“是什麼?是什麼?”居士道:“大黃鼠。”夏雲道:“不是野遊俠,你裝的?”
居士氣道:“是大黃鼠,跑了!”夏雲突然大叫:“是大黃鼠,跑了!快追!”仿佛指使著不少人手。但見沒人追出來。她又大叫:“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野遊俠,都得聽我的!”不知在跟誰叫,居士也不接話。她便喊:“你不要命了,別害我,大黃鼠跑了,咱都得死!”
蘇陽忽道:“別喊了,他早死了!”夏雲驚道:“殺我們了!幹什麼?大黃鼠是外麵的居士弄跑的!”
居士在外麵聽著,真像有誰來了,才慌道:“什麼人?”
夏雲急道:“你個爛居士現在怕了嗎?剛才還說人家不是人,專吃黃鼠,跟貓似的!”居士才冤了,忙道:“我沒說!”夏雲道:“你說了,你還說要把禦天士吃了,當貓肉吃;還要在‘貓肉’裏加上蛇肉,做成一鍋龍虎鬥,請你的子子孫孫一塊兒享用!”
居士道:“啊呀!你個丫頭真壞,唬得我心裏都慌慌的。原來是禦天士來了。”夏雲道:“禦天士來了,看你怎麼吃!最好你慌得把心跳出來,讓咱做一鍋心尖鼠肉湯來嚐嚐,免得禦天士動手,把你扯爛了,做成肉糜子包鼠!”
居士道:“好極!鼠肉好吃,人肉也好吃。人間美味,非按其慣用之物才能求得;庖治之方,要靠出奇之藝。這跟做人一樣。你小孩子家倒已很懂。我在你的歲數,甚至更大些,還犯過糊塗,以為什麼事都得做得規規矩矩的。後來方知,將世上的事做得越奇越好。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其實我早做了禦天士,我就是禦天士,沒有第二個禦天士。我裝得漂亮,巧取美色;視天下財為自家物,盡享不恥。致江湖共憤,少林、武當兩派掌門都要用鎮世武籍來壓我。我還用摧命鬼敲手將他們打了,又以居士之身假意相救,圖謀行騙他們的武籍……”
確實如此,居士的故事已經不虛。他跟禦天士真是同一個人。他由“清貧居世”到號布“禦天”,自有人勢所迫、人心所向。他都不怪自己壞的,隻道世間冷色,逼得他變化。
他接著講那真的故事。
他要騙的武籍還未得手,不料他的兒子文好不爭氣,幹了壞事,使兩派掌門不滿,差點毀了他的大謀。他不得已,又廢了文好的武功,才騙得了武籍。
文好很生氣,覺得自己的一生都被那本武籍毀了,便想將武籍化為灰燼。即將武籍偷來焚燒。居士趕到,武籍已被燒掉了數頁。文好爬窗而逃。居士看到了他的背影,確定是這畜生行了此事,也火了。晚上便將他睡覺的屋子用柴火圍了,點了幾把火,燒了。滅子除恨。但無論如何,那本鎮世武籍已難複全貌。
當時居士細覽,武籍名為《滿月天功》,內分兩部,下部稱為《玄圯內力》。滿月天功即靠吸用玄圯內力而成——玄圯內力可以自練自吸,亦可由他人代為練成後進行采吸。但《玄圯內力》所載之章已受了些焚毀,居士雖自認武學不淺,也難弄清了。思其毀頁,大為心脈奧義,唯中嶽嵩山派最善此學,便有心前往求教。恐怕遭了怠慢,才裝了禦天士而去。假尋青平居士之名,將嵩山派打了個落花流水,將派中幸存者都逼入了一個山洞之內。
其時居士已暗中控製得一個野漢,當即跳出,假意與他廝鬥。自運用大洪內功,攪得外麵飛沙走石。真似鬥得昏天黑地,令洞內的人難分真假。隨後才用伏陰三十六掌將野漢打得重傷難言,自也作敗逃離。
嵩山派自當野漢為救派恩公,好生伺候。沒想到居士又化成了野漢的樣子,趁夜潛回嵩山,將真野漢砍爛了,喂了山狼,冒充了他。以後居士便自稱為野遊俠,巧裝大傷,騙著嵩山派研修逸陽真功。此逸陽真功便是被居士改了名的玄圯內力,而大部《滿月天功》都已被他背熟焚盡。他隻須暗練得上半部鎮世籍學,待有人練成逸陽真功,即可吸其內力而成修滿月天功。
嵩山派起先也真不負其望,參鑒本部學理,將玄圯毀頁弄清了一個大概。後進展漸緩,才等得居士萬分焦火,偷習了他們的《心脈奧義》,也自修玄圯內力,企圖早日功成,以自吸自化,達成滿月天功便了。不料居士此一修練功敗垂成,不慎氣脈攻心,傷身害力,不僅沒得半點好處,還使本身之功幾乎大毀大廢,連一般的高手也難打過了。不得已,唯有將個野遊俠再裝下去。但願有一日,有人練成了逸陽真功(玄圯內力),才可吸其內力,而成滿月天功,重顯禦天士的威風。
苦苦等待期間,居士聞得董鍔之名。疑其為孽子文好。暗中探之,果然是孽子未死,反棄武習文、改名換姓,做了大官。居士不免揣測,文好當日燒了武籍數頁,負氣而逃,才未被自己燒死。但思文好房中確有屍骨受焚,又使居士不得不懷疑其早有所防,暗使他人替死,玩了金蟬脫殼之計,早看透了父親的殺心,依其惡性,不免日後報複,殺了父親。想到由孽子先找上門來,不如先下手為強。居士便在暗中做了秦暮秋的師父,將自己秘得的一套開陽劍術傳授了他。希望這個一心一意要為朝廷除害的人,能有本事除去自己的心頭大患。
後因董鍔(改名後的文好)防範太嚴,秦暮秋一直沒得下手。居士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指望自己練成滿月天功,才能成事了。沒想到後來江正山圖謀嵩山派掌門,並且得手。此賊作奸弄惡,大開殺戮,搞得再無人能練成逸陽真功,無人能以此功奪其高位,還企圖殺了居士。居士防得緊,才沒讓他得手。亦思以牙還牙,不得手。卻意外地發覺江正山也在暗練逸陽真功,才好不心喜,轉而盼著他早日練成,可吸他內力。可笑的是江正山也跟居士一樣功敗垂成,氣脈攻心,反使自己武功大失。
那時居士要殺江正山已經不難,卻又想到了利用他會更好。便將所記之《滿月天功》改編成書,使計送了他。江正山中計,殺了居士備好的替身,忙著折騰,居士自在暗中監視。
江正山先使柳義習練逸陽真功,未果。又趁嵩山派危難之機,使蘇陽去習逸陽真功,居士還暗中相助,去求原來少林、武當兩派的掌門,力保蘇陽修成真功。編了些故事,讓他們受了化魔燠氣當罡風晏氣。倆老糊塗,當真得很,轉口還將故事說得津津有味。不料說得太細了,才露了馬腳,使居士後來身臨險境。
居士最沒想到的是,會落進自己兒子的手裏。其實黑袍客抓居士上去之時,已扣住了居士的勁脈,使居士大失體力。孽子假意裝孝,居士也不敢翻臉。編著話說那本鎮世武籍並未看完,即被一白衣女子盜了去,假作不知書後數頁被孽子所毀之事。假述嵩山之秘,編出野遊俠、禦天士來唬著他。自當以前雖做了禦天士,但從不讓家人所知,孽子不曉,此次定能將他唬住,連編個野遊俠的奇事也能讓他難辨真假。倒也趁機暗自運通了勁脈,逃離了孽子的掌控……
其餘事居士不提。道也顯得明白了。又道:“老朽一生曲折,不是給你們白講的。我讓爾等聽個明白,也讓上麵的兒子聽個明白,請你們不要來為難我,容我用蛇身通絡之術,將玄圯內力纏得緊牢一些,吸得幹幹淨淨。”
說了半天,居士才道意圖,眾人更覺得他為絕頂一奸。
董鍔果然也聽到了,在上麵說道:“爹,你錯了,不該教了秦暮秋來殺我!兒對你何壞?一直在讓花兒找你。早覺得你可能到了嵩山,將花兒派到了嵩山。早猜到了野遊俠可能會是你,花兒卻說野遊俠已被江正山殺了,我都哭。過後想想,也未必,心裏才好受了些。
“爹就是會行騙,要騙個江正山也不難。爹可能就是禦天士,我也想過,蠻好。隻擔心你武功太高了,過於蠻橫,反招得禍害,當年才決定要燒那本鎮世武籍。不過翻開那書匆匆一看,發覺後麵所載玄圯內力多有警示之言,提到層層浮脈各具竅要,稍有閃失即功敗垂成,連帶練家原本之功大退大衰。我看得歡喜,隻撕了此處和竅要之章,燒了。好讓爹練功時有個閃失,丟了武功才好!”
青平居士可算清楚了自己的武功是怎麼丟的,聽著氣暈。
江正山聽著,先知道了那個崖女並非隻為他而來——還為這父子冤節——本也不****事;但聽得董鍔故意隻燒了那武籍的竅要、警示,害得他也武功大失,才恨得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