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瑤嬌軀微顫,冷道:“你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遂對江遠峰道:“江大俠,求你快殺了他!”
江遠峰依然執刀不動,麵冷如水……
鞏大年突然挺身而起,用手一指柳碧瑤,惡狠狠道:“好啊!你想讓我快死,我死了你就可以逍遙法外了……哼!”
接著對江遠峰雙膝跪地,痛心疾首地道:“江大俠,我實話實說,還望你放我一馬,我是上了這女人的當了!”
江遠峰淡淡地道:“你要說得好,我可以不出刀……”
說著推刀入鞘,冷冷地注視著鞏大年。
鞏大年精神為之一振,用手一指柳碧瑤,大聲道:“她就是邢婉柔!”
海上起風了,海風帶來濃濃的血腥氣味!
江遠峰舉目天際,雲悠悠,時卷時舒。
兩隻海鷗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飛翔……
他的目光終於落到了柳碧瑤的身上,想起初見她時看到的那絕美的身段和平平的容貌,還有那雙眼睛雲遮霧鎖……
柳碧瑤依然那麼坦然地站在那裏,沒有一點反應,就像鞏大年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鞏大年接著又道:“我也不是鞏大年。鞏大年是遼東一個很普通的武士,我殺了他便取而代之。
我叫慕容絕,慕容井是我胞兄……
江遠峰心中微顫:原來害袁崇武的毒藥“睡千年”出自他這裏……
鞏大年又道:“我辭師下山時‘百毒幫’已經被搗毀,聽說我胞兄慕容井和胞妹慕容玉屏都死在袁崇武之手,我發誓要為他們報仇。
“於是便冒充鞏大年混進神武教,由於我曲意逢迎,武功又過得去,很快便受到袁崇武賞識升為一堂香主……”
江遠峰道:“我不想聽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說,你們是怎樣謀害袁崇武的!”
鞏大年道:“我想害死袁崇武可是總沒機會,又怕失手心中老不敢!後來遇上了她——這位四夫人,她說她知道我的底細和用心,她說她也想害死袁崇武要和我聯起手來幹!
“以後才知道她對我一無所知,那麼說不過是欺騙我,怎奈我一時害怕對她說了真話,讓她抓住了把柄,隻好任她控製。
“而她為了使我相信她便告訴我,她真名叫邢婉柔。她說本不愛袁崇武,嫁他為的就是得到他手裏的《用兵寶典》……”
江遠峰道:“於是就在那天晚上你把毒藥‘睡千年’投到了袁崇武的書房,致他於死地,是麼?”
鞏大年道:“不是,是她朝我要了那毒藥。她說,她為我報仇害死袁崇武,我要幫助她得到《用兵寶典》。
“我把毒藥給她後,告訴她塗到蠟燭上就可以了……本來害死袁崇武後,我們要趁亂奪取《用兵寶典》,可是卻來了武林三大掌門人,使我們功敗垂成!”
江遠峰冷道:“慕容絕,是不是你派賴皮張三往寒煙山莊送信兒,告訴慕容小仙說我懷疑她們害了袁崇武,而要殺她們,讓她們盡早下手除掉我?”
鞏大年道:“是。我派人到蘇州找到賴皮張三,讓他去寒煙山莊送信兒,並告訴他說是娥眉院裏的妓女讓他去的,以此轉移視線,嫁禍蘇娥眉。”
江遠峰冷道:“而蘇娥眉心中有鬼,作賊心虛,我追問時也不好辯駁,便把這一切嫁禍給紅巾會!想必酒鬼給紅巾會送的那封信也是你搞的鬼吧?”
鞏大年道:“也是……我想搞亂神武教,渾水摸魚,得到‘神武令’和《用兵寶典》。酒鬼最早是我的人,我派他到武劫堂是做內線他一向對我忠心耿耿……”
江遠峰轉對柳碧瑤淡淡地道:“他的話我問完了,你還有什麼要問的?或者說還有什麼需要對證清楚的?”
柳碧瑤一字一吐地道:“我隻求你立即殺了他!”
江遠峰轉對鞏大年,冷冷一笑。
鞏大年慌恐地道:“你答應我說不出刀……”
江遠峰冷道:“但我沒說不出手,我殺你不想用刀,怕汙了我的刀!而我的‘百碎爪’乃是魔道功夫,我用來專懲治那些邪惡之人!”
鞏大年聞言渾身一顫,當下挺身站起,央求道:“江大俠,你能否賜我全屍。讓我自己服‘睡千年’而死?據說昔年我胞兄慕容井也是服此藥而死……”
江遠峰微喟道:“也好,我答應你。”
鞏大年探手貼身衣袋掏出一個小玉瓶,從裏麵倒出一粒黑色丹藥,放到嘴裏咽下,撒手扔了玉瓶,一指柳碧瑤悻悻地道:“很抱歉我沒能幫助你得到《用兵寶典》,而你卻為我報了仇!”
又對江遠峰冷道:“你終於得到了這天下第一美人,不該感謝我麼?袁崇武不死,她永遠就是四夫人柳碧瑤……”
話未說完,一頭栽倒,氣絕身亡,形同僵屍……
江遠峰見了心中一震:
想起蘇娥眉的詐死,還有“僵屍書生”西門石的三粒毒藥……假如他服的是“睡千年”應該神態安詳,形同睡眠一般……莫非他服的毒藥和“僵屍書生”給蘇娥眉服的是同一種毒藥?
江遠峰走到鞏大年屍體前,彎腰提起地上的鳳凰刀,望著地上的僵屍,如果一刀砍下,他的毒藥再妙再奇,也難再醒轉來。
如果不一刀砍下,他就有可能像蘇娥眉一樣死而複生!
江遠峰遲疑片刻,長歎一聲,把手裏的鳳凰刀扔在地上:
我怎麼能向一具僵屍出刀?
就當他死過一回,罪孽已了,倘再複生,也許他會重新做人……
他轉身走向了柳碧瑤,望著她,淡淡地道:“能隨我去一個地方麼?”
柳碧瑤很平靜地道:“去臥室?”
江遠峰搖首,道:“去袁崇武的墳墓前。”
柳碧瑤目光有異,幽幽地歎息一聲……
江遠峰轉身在前,柳碧瑤隨後,兩個人出了山莊來到了莊後的袁崇武的墳墓前麵。
整個月明島幾乎就是這裏沒有死屍也沒有血腥氣。
一座墳墓前,站著死島上的兩個活人。
然而這兩個活人都麵臨著死亡……
江遠峰望著那塊青石碑,輕聲道:“袁兄,我現在把謀害你的人給你帶來了。我要向你作最後的交代!”
說完轉身望著柳碧瑤:“如果你是婉柔,我想看你一眼……”
柳碧瑤佇立不動,迎著他的目光,緩緩伸手撕去臉上的易容麵膜……
江遠峰心中一陣狂跳:不是婉柔是誰!
這張臉會使月亮淡而無光,世上最美麗的鮮花也不及她萬分之一。
美目上雲收霧散,於是變成了陷阱!
江遠峰的身子乃至整個靈魂都仿佛要深深地陷進去……
仿佛海風停了,海浪息了,世間一切都不存在。
隻有這樣的絕世容光,這樣魔力無窮的兩個陷阱!
江遠峰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輕輕地握住了邢婉柔的一隻玉手:
“婉柔,你知道麼?吳三桂的那個王妃陳圓圓是你胞妹婉芬……你知道麼?有位逍遙公子對你至思至念,發誓終生尋你,隻為再看你一眼!”
邢婉柔嫣然一笑。
如果有誰不相信美人之笑能令鐵木石人心醉,那他一定是沒見過邢婉柔的笑:
“我怎麼會知道呢?有機會我一定去見一見他們……但是隻怕這機會你不能給我。你帶我到這裏來,除了要殺我,還會有別的意圖麼?”
幽怨、甜美、淒婉……任何人聽了都會心醉,都會癡迷,都會神魂顛倒。
江遠峰鬆開了邢婉柔的玉手:“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易容?還要改名?”
邢婉柔望著他的眼睛:“他怕我太紮眼,為他帶來麻煩……”
江遠峰又道:“你為什麼要得到《用兵寶典》?想送給誰?”
邢婉柔道:“我不想得到《用兵寶典》。那不過是和慕容絕說的借口。我隻想讓袁崇武死……”
江遠峰道:“為什麼?你恨他?”
邢婉柔道:“我恨他,隻因他不該在咱們相愛時插進來,和你相爭。我知道你不會與他相爭,遲早會自己退出,所以給你一幅畫像,讓你先隱跡江湖。
“後我便答應嫁給他。但我隻能成為他名義上的妻子……我嫁給他就為了害死他而後再去找你,我知道有他活著咱們就肯定不會幸福。
“而他一死你肯定會複出,到那時咱們就有相見之日,就是我所期待的今天……所以,我現在還是女兒身,為了你……”
她握住了他的手,注視著他的眼睛:“我還是你的……你真的就忍心讓我死在這裏麼?”
江遠峰道:“你不該害他……”
邢婉柔道:“你是爭不過他的,他有勢力,到時候會不擇手段,我這樣做還不都是為了你麼?”
江遠峰投目那青石碑,微喟道:“婉柔,你別怪我心腸似鐵……我今天把你領到這裏,就不想再帶你離開這裏。”
邢婉柔嬌軀微顫:“你對我原來如此薄情寡義……”
說著美目蒙上了一層淡淡薄霧,從懷中掏出一柄防身匕首,道:“還是讓我死吧,以全你的俠名,以全你對他的友情和對天下英雄的承諾!”
江遠峰無言,移開目光……
邢婉柔幽歎一聲,道:“江哥,我已決意自斃其身。在我臨死之前有一事相求,你能答應麼?”
江遠峰投目望著她,微微頷首。
邢婉柔道:“吻我一下……”
江遠峰心弦微顫,輕輕地伸手把她攬近,注視著那嬌豔欲滴的櫻唇,慢慢地低下頭……
但是在接吻前的瞬間,他又猛地抬起頭,挺直了身子,眼中警兆大增:
他想起了慕容小仙和慕容玉屏的嘴唇……
“婉柔,你的唇上塗了‘唇兒媚’是麼?”
她不想死,她要用“辱兒媚”製死自己。
邢婉柔莞爾一笑,道:“我塗了‘唇兒媚’。這毒藥是慕容絕連同‘睡千年’一起給我的……適才來時的路上我悄悄塗上的……”
江遠峰道:“我險些著了你的道兒!你還是快點自盡吧!”
邢婉柔道:“看來你真的不再愛我……就算以前我看錯了人……我心已死,活著何益?”
說著握著匕首刺進前胸,嬌吟一聲,軟軟地倒在地上,仰麵朝天,匕首刺進胸脯……
江遠峰見邢婉柔仰麵倒下,自盡身亡,便走到她身旁,蹲下身,注視著她的月貌花容:
“婉柔,原諒我……我不能為了自己所愛而對不起朋友……不能違背自己的諾言。”
邢婉柔慢慢地合攏了眼簾,就像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
江遠峰在邢婉柔身旁躺下:“婉柔,你死了,我為他報了仇,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我欠你的情,我願以死相報,與你同去……”
說完,江遠峰湊近邢婉柔的櫻唇吻了下去,他忘情地親吻著……一吻畢,江遠峰閉上眼睛躺在那裏,靜靜地等待著死神的光臨。
他的心異常地平靜,他覺得自己對得起墳墓裏的袁崇武,也對得起躺在身旁的邢婉柔……
俠不在乎生與死,在乎生的價值和死的分量。
江遠峰覺得自己此生無愧一世之俠名!
“你在等死麼?”
耳畔吐氣如蘭,柔柔的甜甜的有人道。
江遠峰睜開眼睛,看見邢婉柔坐在身旁,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我沒有看錯人……”
江遠峰也緩緩坐起身,看著她胸前,匕首還剌在那裏,恍然道:“你裏麵穿了……”
邢婉柔嫵媚一笑,道:“軟鱗甲,匕首刺不透的……”
江遠峰脫口道:“我終於著了你的道兒!你可以不死,而我吻了你,必會中毒而死的!”
邢婉柔聞言溫柔一笑,撲上來吻了他一下,道:“你也不能死。雖然我塗上了‘唇兒媚’,但若不咬破你的嘴唇你也不會中毒……”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