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天上無月,隻有零星幾個星子閃著隱晦的光,在樹梢枝頭上躲著。狂風呼嘯,似要把窗紙打破。
薑果果趴在窗邊看了半晌,隻覺得耳朵嗡嗡響個不停,仔細一聽,不是耳內,原是窗外的風鑽進了耳朵。隨風而入的不止聲音,還有那滲人的涼氣與寒意。
她將阿翠搖醒。
阿翠並沒有睡著,睜眼便撞上果果那清亮的眸子,聲音隨即一振:“又去了?”
果果聳肩,點頭。
阿翠的眼睛裏蒙了一層霧,她從被窩裏鑽出來,貼到窗紙上。
風燈在風中搖曳,透著那遠而模糊的光,滿地的雪鍍上了古老的銅色。在銅色綿延伸展的盡處,一團黑影幽幽立在柵欄門外。
不,不是立。
是跪……
——
“此人是瘋了吧!”薑果果沒好氣道。
阿翠擰著眉,濃重地看了她一眼。
果果實在不明白,這裏的人對他那麼好,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不說別的,單說阿翠姐姐,這般好的人……
阿翠咳了兩聲,就要下床。
薑果果一把跳下來,攔在她麵前,揚眉厲聲:“你不許去!”
“果果。”
“你說了不再管他的!”
“我不管,難不成就讓他在冰天雪地裏凍著?明早起來,我不去收屍,你去罷了!”說著,阿翠眼裏竟泛出了淚花。
果果不吭聲了。她咽咽唾沫,聲音降了下來:“我又沒說不管他,我是說……你如今還病著,此刻出去再受了寒,那明日……就該給你收屍了。”
阿翠哭笑不得,緊了緊身上的中衣,道:“那你去?”
“我去就我去!”話說至此了,不去也得去。
薑果果瞥了一眼那窗外的風雪,暗覺她也該病了。
“等等。”阿翠拽住她,往她身上加了兩件頂厚的棉衣,又將自己的風裘披在她身上,這才放心地點了頭,“此處不比中原,你身子弱,勸他不回,就要趕緊回來。若他……若他執意如此,那我,也隻好認命。”
薑果果凝視著阿翠,頭一次覺得她的眸子清澈如同界河裏的水,初看時不驚人,再看時隻道純淨無邊,深邃無比。
“行了,你快回去躺著罷。”
“還有,果果,不許叫他‘新來的’,叫小山哥。”
果果怔了一下。
——
屋外冷得嚇人,果果一腳邁出去,猶如被人牽著繩子往前拖,寒風刺骨,然而前路漫長。別看就幾丈遠,在這寒夜雪山上,每幾步都可能倒下去,永遠無法醒來。
她小臉凍得紅撲撲,拽緊了身上的裘衣,卻仍是覺得冷。滲人的冷。
“怪他,都怪他!”果果憤憤瞪著前方,“你要是再不回去,幹脆凍死在這裏算了,我就告訴阿翠姐你回去了。那樣,她尚且能睡個好覺。恩將仇報的……”
腳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
薑果果“哎喲”著,揉揉摔痛的膝蓋,睜了一條眼縫去瞥前方的人。誰知,那團黑影絲紋不動,堅固如石。
她忍痛爬起來,體內怒火驅散了身外寒意,小跑過去,大吼:“你個瘋子!半夜三更不睡覺,也不讓人家睡!你要走沒人攔著你,可是……可是你不能恩將仇報,做人要憑良心!”
她言語顛倒,喊了這一通,似乎也不覺冷了。
地上的人反應遲鈍,大概是被凍的,緩緩抬頭瞟了她一眼,眼神筆直,直得令人後背發涼。
果果心下一驚,細想平時,旁人與他說話都不理的,言語少之又少。估計今日是被自己震住了,暗道,他也不過如此,看著寡言少語生人勿近,實則懦弱退縮,隻會跪地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