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龍心中一動,漫應道:“若是凶手已設下了圈套,而我們卻絲毫不覺呢?”話剛說完,心中又警兆大作,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不可能吧?”雷霆諦視著他,不知他是說笑還是說真的。
“我們檢查得可夠細的了,再說這裏從昨晚就封閉了,到現在也沒外人來過。”
沒有任何朕兆,也未經任何推理,隻是一種直覺,馬如龍驀然間有種所站之地正從中裂開,自己失足向下陷落的不詳之感,喃喃道:
“不,凶手已經設好了圈套,我們已經又鑽進了圈套,隻是我們還未知覺,我們重新查一遍,從頭開始,從外圍查起,要快,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雷霆找來知客尼,又問她一遍這兩天是否有一男一女兩名香客來過,知客尼一口咬定沒有,神態傲然,她相信一萬兩銀子足以封住寺裏所有人的嘴,也不怕會有人泄密。
馬如龍便命她領著,一間間房舍檢查,知客尼嘴裏嘟囔著:
“那些大姐們晚上查了大半夜,你們還要查呀?
卻不敢違拗,在前領著,一間間打開給他們看,在馬如龍二人檢查時,自己倚在門框上,冷眼旁觀,從鼻孔裏發出冷笑。
馬如龍檢查了五間,委實沒有近期住過人的跡象,他心中的焦躁卻更強了,將要查到唐九住的那間,知客尼卻一擺手道:
“這間是放雜物的,查下一間吧。”
雷霆看了馬如龍一眼,馬如龍點了下頭,雷霆喝道:“打開。”
知客尼道:“這屋子都鎖上了,我沒鑰匙,鑰匙在住持那裏,住持在做法事,你們等著吧。”
馬如龍冷笑一聲,伸指捅破了窗紙,向裏麵看了一眼,麵色大變,他伸手在頭上一摸,抽出一根銅絲,在鎖眼裏輕輕一捅,粗笨的黃銅鎖應聲而開,知客尼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是江湖大俠還是神偷。
雷霆進屋一看,回身喝道:“這床上的被褥就是你們寺裏的雜物嗎?”
床上精工織繡著龍鳳的綢緞被褥絕不是出家人用的。
知客尼支支吾吾道:“這是前些日子香客多,沒地方住。
“現騰出來給一對客人住的,客人早都走了。”
雷霆驀然間明白了,火氣暴盛,也不管出家人還是在家人了,他一把揪住知客尼的脖領,一下子舉起來,厲聲喝道:
“你給我聽清楚了,那一男一女就是害死七位師太的元凶。
“你若敢包庇凶手,被我們查出來,你們就是串通凶手同謀作案,這寺院要充公,你們都得入大獄問斬。”
很少有人見過雷霆桃花般的臉暴怒起來時是什麼樣子,但凡見過的就會一輩子都忘不了,知客尼唬得三魂七魄亡失大半,一股液體從大腿直流向腳麵,顫不成聲道:
“他們真的走了,大清早就走了。”
法事還要持續兩個時辰,地下沙漏裏的細沙卻無聲無息地流淌到了底,隻剩最後一個刻度:
一刻鍾。
金五倫、謝玉嬌、許靖雯和慧心都被請到這屋子裏來,金五倫用平淡的口吻,一字一句道:
“慧心師傅,你可以一個字都不講,七位師太的事你也知道。
“假如這裏再發生這樣一樁,隻要炸不死我,我向菩薩發誓:我會剝下你整張皮做燈籠,把你一身肥肉煉成油點天燈。
“哪怕我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會入油鍋。”
慧心登時癱軟在地,泣道:“五爺,我不是有意騙您老,那一對夫妻真的不是壞人。”
謝玉嬌憤然罵道:“老歪刺骨,快說,有一字不實,不用五哥動手,我親手烹了你。”
慧心便哆哆嗦嗦說了一遍,馬如龍問道:
“他們都做些什麼?”
慧心道:“他們沒做什麼,法事過後我親手給他們送的種子丹,他們服後就在這兒行房了。”
謝玉嬌臉一紅,輕啐一口,許靖雯不懂行房何意,想要開口問,待見謝玉嬌臉色便猜到八九分,也啐了一口,謝玉嬌問道:
“他們真的哪裏都沒去?”
慧心賭咒發誓道:
“真的,菩薩在上聽著,我絕不敢打誑語。”
馬如龍問道:“他們都帶什麼來了?”
慧心道:“就是一萬兩銀子,一床被褥,還有一箱香燭。”
馬如龍身上一激靈,問道:“那箱香燭呢?”
慧心這才想起來,四下看了一遍,也納悶道:“是啊,那箱香燭哪兒去了,他們昨晚臨睡前我還看到的。”
馬如龍又問道:“香燭箱子有多大?”
慧心道:“就是和我們寺裏一樣大的,院子裏就有,一看就知道了。”
馬如龍和雷霆走到門外,果然看到院子裏有幾口空的香燭箱子,兩人的臉色登時變得青白,雖在正午暖融融陽光照耀下,卻如置身冰窖之中。
“沙漏!那隻沙漏!”馬如龍危急關頭,一下子頓悟了。
“他們是用沙漏控製的,不用人觸發一樣可以爆炸。”他向後喊了一聲:
“所有人撤到寺外去,這裏馬上要爆炸!”
他喊著,一個起落衝進了正殿,又大喊道:
“停止,法事停止!所有人馬上撤出,到寺外去,這裏馬上要爆炸!”
殿裏的人們都怔住了,不知他發了什麼瘋,馬如龍又喊了一遍,還是沒人動,馬如龍也不管不顧地跑到神案前,掀起了黃幔,雷霆一把抓住他,喝道:
“你快走,這裏我來。”
馬如龍紅了眼,喝道:
“來不及了,要死一遭死吧!”
他一頭鑽進去,搬開玉石板,兩手扒土,很快就露出那口香燭箱子。
“開不得,會炸的!”雷霆又驚恐地抓住他的手,馬如龍一用力甩開他,兩手向上一抬,箱子打開了,雷霆兩眼一閉,坐等爆炸聲響起,在神案下已無法向上躍起逃生了,即便有可能他也不會逃,他和馬如龍心思相同,寧願一死也絕不再忍受一次遭暗算的恥辱。
馬如龍向箱裏看去,一具粗大的沙漏赫然入目,沙漏裏卻隻有幾粒細沙了,依然在流淌,他倏然出手,用掌心輕輕托住沙漏底部,他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觸發裝置,但他心裏卻告訴他:
隻能這樣做。
他等了一會兒,也是等待爆炸聲隨時響起,他已經想像得到自己的肉身被炸得屍骨無存,魂魄飛揚的情形,但沒有聲音,整個大殿裏比墳墓裏還要寧靜,隻有燈燭不時劈叭一聲,所有人連心跳和呼吸都屏住了。
馬如龍的身子忽然癱軟下來,身體裏的精力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他嘶啞的聲音道:
“沙子,雷霆,沙子,快。”
雷霆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馬上也明白了,他知道這種細沙是找不到的,急中生智,掏了一捧細土慢慢注入沙漏中,直待沙漏注滿,馬如龍連托住沙漏的力氣也耗盡了,他左手一鬆,仰天躺在了地上,如同一具死屍。
峨嵋派中人首先明白過來,年紀大的都掩麵而泣,年紀小的卻痛哭失聲,還有幾人一邊哭著一邊跳躍著,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感覺是無可言喻的。
法聰和苦雨、苦覺三人看著,連,臉上雖無表情,心裏卻燃燒著地獄般的火焰。
“馬公子,你怎麼了?”許靖雯、謝玉嬌並沒撤到寺外,而是衝進了正殿,許靖雯搖晃著馬如龍大喊著,失聲哭了起來。
馬如龍睜開眼睛,坐了起來,苦笑道:
“大家別見笑,我沒被炸死,卻差點兒被嚇死,魂兒才從鬼門關回來。”
法聰沒說話,隻是鼓起了掌,苦雨、苦覺也鼓起掌來,其他人也隨後鼓起掌,沒有人說話,也無人喝彩,隻有持久而熱烈的掌聲,每個人的喉頭都哽住了
花子明沒有鼓掌,悄然退了出去,幾名正在了鼓掌的丐幫長老見狀,也緊隨其後。
雷霆把那架裝置的所有連接都切斷後,還保持著它的原貌,他和馬如龍把箱子抬出來,放在庭院裏的一張條形桌案上。
眾人雖然知道這東已不會再爆炸了,大部分人還是不敢靠近,站在遠處觀望,謝玉嬌、許靖雯和金五倫已見過雷霆的複製品,諦視之下果然相差不多。
法聰、苦雨和苦覺饒有趣味地看著,卻絕不敢伸手摸上一摸。
雷霆又為他們講述一下這裝置運作的道理,最後歎道:
“真是天才,老實說我就是想破頭也想不到能用沙漏控製引爆。”
馬如龍卻把沙漏裏的細土都傾到桌子上,然後細心挑撿,卻隻找出五粒細沙,許靖雯不解道:“馬公子,你找它做什麼?還有用嗎?”
馬如龍如奉寶物般用左掌心托著五粒細沙,笑道:
“沒用,但我要終生珍藏它,這五粒沙子救了我的命。”
他把沙子放到沙漏裏,右掌心堵住沙漏。他右掌心向下移開,五粒細沙瞬間便流落掌心,這真是生死瞬間。
許靖雯道:“馬公子,這五粒沙子你能送給我嗎?”
馬如龍怔道:“沒要它何用?”
許靖雯:“不是這五粒沙子救了你的命,而是你救了我們峨嵋派全體弟子的命。
“我要把這五粒沙子嵌入峨嵋的掌門令符裏,隻要峨嵋派存在一天,峨嵋派弟子便會一代代傳頌這個故事。”
馬如龍大笑道:“你若這樣講,我也不留它了。”
說著手一揚,五粒沙子飛上天空,許靖雯兩手箕張,躍起一抓,隻抓到了三粒,後來峨嵋派曆代劍符上便多了三粒嵌在水晶裏的細沙。
法聰道:“馬公子,少林欠你一個人情。你什麼時候都可以找少林還這個人情。”
馬如龍淡然一笑道:“我們隻是恰好坐在同一條船上,我隻是要救自己的命而已,有何人情可講,方丈言重了。”
法事中散了,丐幫已不辭而別,少林也向眾人道別,臨別時法聰說道:
“馬公子、王夫人,追凶和照拂峨嵋派的事就有勞諸位了,貧僧以前縱有疑惑,而今親曆劫難,親眼所見,斷不容唐門跳梁妄作。
“這便折返寺裏,調集一百零八位羅漢僧,趕赴唐門,定要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