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淨凡看著金五倫偕八大長老同來,心中竊喜不已,隻有她明白八大長老齊至的原由,就是借此機會由花子明主持一個三派聯合會議,提議由她出任掌門,接掌峨嵋門戶,並舉行一個簡單的就職典禮。

她相信由花子明倡議,少林也不好出麵反駁,這些天她暗中串聯,已有一少半明確表明擁戴她作掌門,約有一半是中間派,隻要花子明出頭倡議,這一半也不難轉向她,那小丫頭孤掌難鳴,也隻有隨順的份兒。

八大長老正是為給她壯聲威而來,這是她幾天前和花子明商訂的計劃,當然,她並不知道花子明調八大長老到金陵的真正用意。

而在花子明心裏,一直認為是馬如龍要指揮金府、王府和霹靂堂吃掉自己,所以他在寺外一見嚴兵把守的陣勢,還真驚出一身冷汗,以為是一出鴻門宴。

許靖雯、淨凡還有五人捧著七位師太的靈牌和靈骨供奉到了神案上,峨嵋派人又在神案前痛哭一場。

其他人也依次到神案前對七位師太的靈位行禮,紛紛灑淚不已,又都獻祭了鮮花果品,堆成了幾座小山。

庭院中一隻大青銅鼎中燒化著紙錢,清涼寺的幾個尼姑專司此職,把一捆捆的紙錢小心折好,放入火中燒化,滾滾濃煙中飄著片片細碎的燒焦的紙錢,遠遠望去,如失火一般。

正殿中點起一圈兒臂粗的香燭,菩薩座前和七位師太靈位前點著通亮的油燈,原本有些陰暗的殿裏香煙繚繞,忽明忽暗,幾欲使人誤覺有無數神鬼在其中歆享人間祭品。

神案下,低微至極的滴沙聲一直不停,隻是沒人能聽到。

哭拜獻祭過後,便是正式的佛家法事了,淨凡知道法事要持續很長時間,法事過後萬一少林匆匆而去,倒不好攔阻,她抬頭向花子明示意:是時候了。

花子明清清嗓子,剛要開口,許靖雯卻站起道:“請大家稍等。”她轉身出殿而去,花子明和淨凡麵麵相覷,均不明所以,他又向法聰望去,法聰也是一臉的茫然。

須臾,許靖雯轉回,右手提著一隻沉重的鹿皮囊,左手拿著一塊長條毯,到了神案前,她跪拜了三拜,泣道:

“蒙師傅、六位師叔在天英靈庇護,弟子已把三顆凶手的頭顱帶來,祭奠您的英靈。”

她把長條毯展放在地上,又把皮囊帶子解開,右手一提,從裏麵骨碌出三顆血肉模糊,麵具猙獰的人頭。

這正是馬如龍、謝玉嬌專為她設計的壓軸好戲“人頭祭”。

峨嵋派年小的弟子都嚇得尖叫出聲,掩麵不敢去看,幾個清涼寺的女尼則嚇得“媽呀”一聲,跑出殿外。其他人也無不嚇了一跳。

法聰悚然動容,過來詢問事由,許靖雯便把近日查案、追凶、擊斃唐八唐十三的事兒說了一遍,她並未假說一切過程以她為主,但在外人聽來,幾與她孤身查案追凶無異,況且唐八唐十三又是她親手刺殺,都聽得驚心動魄,擊掌喝彩,心裏歎服不已。

法聰垂淚道:“好孩子,不愧是你師傅最疼愛的弟子。

“你為峨嵋雪了恥,為她老人家增了光,她選你作關門弟子,一點沒看錯。”

花子明心裏一急,法聰再說下去就等於明言由許靖雯傳繼衣缽了。

高聲道:“方丈,我有話要說。”

法聰一怔,點頭道:“花兄請講。”

花子明看看那三顆人頭,心裏歎口氣,他不得不承認,這一手玩得太漂亮了,他沉吟須臾,硬著頭皮道:

“國不可一日無主。我們這江湖門派也是不可一日無主,所以我想……”

法聰心情激蕩之下,也忘了禮數,插話道:

“花兄之意我已明白,且等貧僧講完,花兄再作補充。”

花子明倒愣住了,暗下思忖:

我還沒說出來呢,你明白個什麼?卻隻能大張著口聽法聰說了。

法聰道:“峨嵋衣缽傳繼之事,貧僧存在心裏很久了,隻因七位師太剛剛離去,不忍說出,怕在峨嵋眾師姐妹的哀痛上加痛。

“花幫主既說出了,貧僧也就道明吧,此事乃峨嵋門戶內事,本不容外人置喙,不過玉海師太生前已有成意,臨來金陵之前寫信告知貧僧,所以貧僧所說乃師太生前意旨。”

花子明大驚失色道:“師太生前已有傳襲衣缽的明文?”

法聰正色道:“正是,其實她老人家多年來也不止一次對我等透露此意,隻不過這次是寫在紙麵上而已。”

花子明追問道:“師太真是把意旨寫進信裏,信在何處?”

心裏暗罵道:“口頭說說與寫在紙上有天差地別,你還隻是而已,而已你個頭。”心裏已慌成一團。

花子明的話中大有不信任之意,苦雨、苦覺都變了臉色。法聰卻不以為忤,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展開念道:

貧尼久欲將衣缽傳於小徒靖雯,此意亦屢曾在各派首腦前言及,隻因小徒未成年,難以遽行。

貧尼念念於此,不嫌煩言者,隻因貧尼數奇,法當遇橫禍而死,生死之事固久已視如膜外,常恐一旦填溝壑,小徒劣弱,難以自立,尚賴各派師長扶持之,此番金陵之行,不詳之感彌增,自料返轉無望,故爾寄達此意於師兄左右,倘貧尼物化,煩請師兄在貧尼靈前開讀此信,曉喻眾人。

即命小徒接掌門戶,傳我衣缽,一切煩請師兄主持,峨嵋興衰,尚望師兄扶持之,振興之!

法聰讀罷,又流出淚來,痛聲道:“貧僧見師太此信太過不詳,是以接信之下便晝夜趕來,不意還是遲了一步,痛哉!”

許靖雯捧讀師父手譯,哭成了淚人兒,伏地不能起。峨嵋眾弟子也是悲聲大作,淨凡更是哭得痛不欲生,幾欲撞牆。

謝玉嬌和她手下的女人們勸慰了半晌,方收住哭聲。

隨後大家又都傳閱了玉海師太的信,峨嵋眾弟子自然熟識先掌門的字跡,花子明與玉海師太也有過書信往來,看後隻是歎了口氣。

法聰歎道:“許姑娘,你小小年紀便已做出如此驚天動地的壯舉,卓然自立於武林,我等自愧不如,足可告慰七位師太在天之靈了。”

他說後,突然想了起來,又道:“花兄,你剛才不是有話要說嗎?請繼續補充。”

花子明在心裏早把他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還不解氣,又咒他絕子絕孫,這後一條倒是無需他詛咒的事,強作歡顏道:

“我要說的正和方丈說一樣,師太此意生前即已確立,我等也都知道,自當奉遵無違。”

法聰道:“花兄之言極是,師太囑托貧僧主持許姑娘接掌門戶的儀式,貧僧自不敢推辭。

“不過,目前尚在喪中,還有凶手未曾抓獲,不宜早行此吉禮,故爾貧僧之見,是待凶手全部落網後,以其人頭獻祭於七位師太靈前。

“然後奉七位師太靈骨返轉峨嵋,傳知武林各派,在峨眉山觀音寺正式舉行此典。”

眾人聽後,均表讚同。

那不過是以後補行的禮儀,峨嵋門戶之事就算正式確立下來,隨後在法聰主持下,苦雨、苦覺、峨嵋派眾弟子、還有清涼寺的女尼們紛紛取出法器經卷,開始為七位師太做水陸大道場。

馬如龍退了出來,在庭院中負手閑逛,查看寺中各處,他總是安心不下,覺得會出什麼事。

耳聽得正殿中鼓樂與木魚同響,清吟並梵唄同唱,法聰方丈字正音清的吟誦聲清晰傳出!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馬如龍聽後,站住了。

這二十個字如同二十記晨鍾暮鼓響徹在他耳畔,心底忽起巨大共鳴,莫說微渺己身,四周壯麗的廟宇,遠方巍峨的雄山,六朝金粉薈萃的秦淮,都不過如空中的浮漚幻影,最後如露如電般消逝,所謂永遠,卻隻不過是露珠,是電光一閃。

“是馬公子吧?”一聲輕喚把他驚醒。馬如龍定睛一看,卻是花子明站在麵前,“原來是花幫主,失禮。”他笑道。

“不敢。”花子明也是負手而立,意態甚閑,“久仰馬公子人中之龍。具天人之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馬如龍淡淡笑道:“花幫主這是捧我還是損我?我雖無學問,卻也知道這是讚頌天子神佛的話。”

花子明注視他許久,雖為他儀表風度所折服,心中卻敵意彌深,嗬嗬笑道:“馬公子,你本就是天上人,何苦與我們這些凡塵俗物廝混一起?”

馬如龍皺眉道:“花幫主此意雲何?恕在下不懂。”

花子明走近一步,低聲道:“閣下放著駙馬爺不當,郡王爺不做,卻隱身金陵,究屬何意?”

馬如龍笑道:“這話越說越奇了,我又不是開國功臣世家子弟,哪有資格作駙馬。

“又沒立下郭子儀、李光弼的奇功,怎會封郡王?

“我從未見過皇上,皇上也未見過我,這潑天富貴從何而來?恐怕又是江湖傳言之誤吧。”

花子明道:“江湖傳言雖虛多實少,然空穴來鳳,亦非無因,據說閣下扳倒了淩峰淩大俠,可有此事?”

馬如龍反問道:“這話你信嗎?”

花子明思忖再三,道:“不信。”

馬如龍笑道:“不信就是沒有,花幫主果然聰明,還有人造謠,說我要一統武林,做武林帝王,這話你信嗎?”

“你……”花子明登時羞惱較迸,一張國字臉脹得發紫透亮,好像挨了一記重拳,他怨毒至深地瞪了馬如龍有頃,悻悻走開了。

馬如龍看著他怨毒的眼神,知道這仇家是結上了,卻毫無緣由,這江湖中的恩恩怨怨,也是莫名其妙的居多,也隻好隨它去了。

“馬公子,他和你說些什麼?”雷霆早在遠處注視著,此時走過來問道,馬如龍歎道:“莫名其妙的人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不提也罷。”

雷霆低聲道:“你可得防著他些,這人陰損得很,江湖中許多人都是莫名其妙著了他的毒手。

“他常常自比漢高祖劉邦,心子黑臉皮厚倒不是吹的。”

馬如龍點點頭,四下望望,卻見丐幫幾大長老正在庭院的西北角,一邊看著他,一邊竊竊私語,似乎是在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地研究他。

見他望見,都轉過身去,他一笑置之,並不介意,繼續四下望望。

雷霆也四下查看一周,既放下心,卻又有些不解,問道:“馬公子,凶手怎會放過這等絕好機會?難道是知難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