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靖雯道:“為什麼?”
馬如龍道:“這裏既是按九宮八卦建的,就一定有極其複雜的無行生克變化。”
許靖雯道:“你是說這裏會有機關埋伏?”
馬如龍道:“是的,而且應該是很厲害的機關埋伏,所以隻能一步步跟著我走,絕不能隨便觸摸兩旁牆壁,一旦引起機關變化,我們可能就回不到地麵了。”
許靖雯唬得忙兩手抓住馬如龍的肩膀,身子幾乎都貼了上去,她對五行生克並不陌生,她們峨嵋的四人劍陣就是從五行生克中推演出來的,所以她知道世上最厲害的不是刀劍戈矛,甚至也不是唐門的喂毒暗器,霹靂堂的火器,而是看似簡單平易,實則繁複無比,奧妙無窮的陰陽五行。
馬如龍在前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許靖雯緊貼後麵亦步亦趨,仿佛是馬如龍用腳步帶動的一具木偶。
約莫有一頓飯的工夫,才走完這條並不算長的巷道,若是在地麵上,不過是兩個起落而已。
馬如龍剛鬆下一口氣,許靖雯卻尖叫一聲,整個人都伏到馬如龍背上,就跟踩到一條毒蛇似的。
馬如龍立時緊張起來,問道:“怎麼了。”
他左顧右盼,細看有無任何變化,許靖雯軟綿綿的身子貼在他背上,想轉身是不可能了。
許靖雯忸怩道:“我忘了你邁出的步子了,險些踏錯。”
馬如龍鬆口氣道:“沒事,早知你如此害怕,我開始就背著你好了。”
許靖雯捶了他肩膀一下,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背著?”
馬如龍笑道:“那你現在怎麼變成小孩子了?”
許靖雯又羞又氣,又不敢隨便下來,索性耍賴道:
“那好,我就是小孩子,你背我一輩子好了。”
馬如龍笑道:“不敢,我若天天背著峨嵋掌門亂走,我的肉還不夠你那些師姐們一人一口吃的呢。”
許靖雯笑了,心裏也輕鬆下來,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心底蕩漾著,她更緊地貼在馬如龍背上。
巷道盡頭是一扇門,馬如龍在左麵牆上拍了三掌,又在右麵牆上拍了三掌,門向裏打開了,卻還看不清裏麵的情形。
許靖雯好奇地道:“兩麵牆上沒什麼東西呀,為什麼你一拍門就打開了?”
馬如龍道:“機關都藏在牆裏麵了,外麵當然看不出來,以前還不知道,上人也是機關消息方麵的高手,這裏若是他建的,他在機關消息上的造詣可比他的武功還要高。”
他說著踏進門裏,心裏這才鬆弛下來,這一段路是最危險的,可謂步步機關,處處陷阱,好在他在機關消息上的造詣委實比他的武功還高,這才能夷然無險地走了過來。
門在身後合上,火折子的光照亮了周圍,兩人都驚奇不已,這裏居然是間雅致的臥房,一張縷金大床上掛著流蘇錦帳,一張花梨木八仙桌上擺著一套細瓷茶具,旁邊是一張躺椅和四把椅子,和桌子的顏色質地一樣,最令人驚奇的是角落裏還有一個泥爐,上麵有一把泥壺。
馬如龍喃喃道:“這也不像是上人呆的地方呀?他嗜酒嗜賭,卻不嗜好品茶呀,這裏隻有真正的高人雅士才能設計出來。”
許靖雯哼道:“他那些隻是一方麵,上人是最善於偽裝的人,真正了解他的人,這世上不會超過三個。”
馬如龍笑道:“你是其中一個了?”
許靖雯道:“我頂多算半個。”
馬如龍道:“那就是三個半而不是三個了。”
他過去點燃桌上的蠟燭,火折子所值雖然不多,畢竟不是隨處能買到的,絕不能當蠟點,這才發覺許靖雯還伏在他背上,笑道:
“好了,你也可以下來了,這間屋子沒有機關埋伏,你可以放心大膽地連蹦帶跳。”
許靖雯倒是覺得這樣很舒服,從她記事起還沒有人背過她呢。這讓她想起了似乎很遙遠,又很朦朧的童年,她左右看看,假裝害怕地問道:
“你能確定嗎?我看還是這樣子安全些。”
馬如龍失笑道:“許大掌門,你還是下來吧,我敢保證這裏是安全的,我可不是你的坐騎呀。”
許靖雯不好意思地溜下來,嗔道:“小氣鬼,我又不重,你多背一會怕什麼?別人想背還背不到呢。”
馬如龍佯裝沒聽見,眼睛卻審視著室內每一件東西,許靖雯心中一動,搶先一步到了床邊,檢查起床鋪來。
她知道人們最喜歡把東西藏在枕箱裏和褥子下麵,認為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
床上的枕箱卻是空的,褥子下麵是一張老虎皮,她叫道:
“這裏就是上人住的地方,這張虎皮是上人親手打死一隻老虎剝下來的。”
馬如龍走過去看看,笑道:“你們峨嵋還有老虎?”
許靖雯道:“峨嵋地大物博,什麼都有,為什麼不能有老虎?”
馬如龍看看她繃著的臉,悄聲道:
“怎麼了?真生氣了?別這麼小家子氣呀,你要是喜歡我再背你一會兒。”
許靖雯繃不住了,失笑道:“好稀罕。”停了一下卻又轉頭央求道:
“那出去的時候你還背著我好不好?”
馬如龍道:“你不是不稀罕嘛。”
許靖雯紅著臉忸怩道:“不是,跟著你後麵走,就像走在一根繩橋上,下麵就是萬丈深淵,實在是擔驚受怕。”
馬如龍慨然道:“好吧,遇到危險的地段,我就權當是許大掌門的坐騎吧。”
許靖雯掩口笑道:“別說的那麼難聽嘛,你就當是哥哥背妹妹好了。”
馬如龍苦笑著點點頭,心裏並不認為這事有多麼苦,反倒是樂於從事,隻是心底深處卻有一種隱隱的恐懼。
兩人搜遍了室內,床和桌椅都仔細檢查一遍,被褥也都一寸寸捏過,卻沒找到什麼。
馬如龍躺在那張躺椅上,歎道:“不管你要找什麼,看來真的沒在這屋裏。”
許靖雯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略感失望,她漫無目的地四下尋視著,試圖找出適才遺漏的地方。
這間臥室很小,堪稱一目了然,家具和擺設也有限,兩人的搜查也是毫無遺漏。
許靖雯心裏忽然一動,脫口道:“牆裏……,牆裏不是有許多機關嗎?會不會是藏到牆裏了?”
馬如龍直起身搖頭道:“不會。若是藏到牆裏,必然有個開啟的機關,他若是把物事密封到牆裏,自己也拿不出來,還不如一把火燒了幹淨。”
許靖雯恨恨的道:“那物事他是絕不會燒的……。”
說著,卻又突然停下了,偷眼看看馬如龍,馬如龍好像沒聽見,仰臉望天,喃喃道:
“上人為什麼要建這間密室呢?單單要藏件物事不必費偌大的人力物力呀?”
他站起來在屋裏踱來踱去,眼睛卻不停地在四周牆壁上巡視著,他忽然停下來,衝口而出道:
“不對,這屋子裏還是有機關。”
這場不期而至的傾盆大雨倒是幫了花子明的大忙。
金五倫布置在丐幫附近,監視丐幫動向的眼線們,一個個都成了落湯雞,一條條急速的雨線如鞭子般抽打在他們頭上、身上。
他們實在挺不住了,不等金五倫派人來替換他們,就都撤了回去,他們心裏也都認為:
監視這座又髒又亂的花子窩,本來就是多此一舉。
他們不知道的卻是,在他們監視丐幫的同時,卻也被丐幫弟子監視著,他們前腳一走,丐幫的大隊人馬卻像出籠的鳥般蜂擁而出。
一樣的鬥笠,一樣的蓑衣,除了高矮不同,任何人都分辨不出他們的區別,重重雨幕和濃濃的水氣已成了他們最好的偽裝。
“真是天助我也。”花子明站在窗前,看著這次行動,慶幸不已,不過也略有遺憾,他為擺脫金陵王的手下監視和追蹤的妙計用不上了。
分舵主張乾站在花子明旁邊,神情肅然中也略有不安,問道:
“幫主,真的不需要我留在您身邊嗎?也要提防金陵王狗急跳牆,反咬一口啊。”
他的擔心不是沒道理的,雖說此番出動的人手都是從總舵調來的,但他若也出動,分舵裏可就一個高手也沒有了,若在平時自然也沒什麼,但他們馬上就要捅開一個馬蜂窩了,這以後會出什麼事也隻有天知道。
花子明笑道:“兄弟,你放心地去吧。這一次管教金陵王招架不住,自保不暇,絕無反噬我們的餘力,再說還沒人敢對丐幫幫主下手。”
張乾在心裏喟歎一聲,他對幫主的計劃並不讚成,而且他也知道,七大長老中也大多不讚成,但現在已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是弓已開,箭已射,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他轉身走出去,院子裏站著二十個挑選出來的精幹弟子,雖站在寒風大雨中,卻沒人動一下,好像立在院子裏的二十根木樁。
張乾走過他們麵前時,輕輕一揮手,這二十人動了,簇擁著他走出分舵的大門,濃重的雨霧中,這二十一個人已分不清個數,好像一大塊急速滾動的霧團。
“最後一戰!”
花子明在心裏想著,這也是他對七大長老的承諾,除了長安、洛陽兩京,他要拔除的釘子隻有金陵王了,而對長安、洛陽兩京,他絕不敢心生妄想,那裏的地頭蛇都是上通宮廷的,花子明野心再大,也不敢和宮廷直接對抗。
他自豪且欣慰地想著自己十年來的征程,一處處回想著以霹靂手段搶來的地盤,每一次都是順利得手,這一次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沒什麼可擔心的。”他對自己大聲說,轉身走進內室,頭剛挨到枕頭便睡著了,這是他入丐幫二十年來睡的最好的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