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3 / 3)

“隻要能保證丐幫千金基業,任何損失均在所不惜。”

花子明叫了起來:“假如他要我的人頭,你們也把我的腦袋割下來送給他嗎?”

彭千刀道:“幫主,您若認為我對您不忠,現在就把我的頭割下來,金陵王的為人我們都知道,我相信他不會如此苛刻,同樣我們也有底線。

“假如他不同意講和,並且不把此事擺平,那就是同歸於盡,他會認清利害關係的,假如幫主怕損了威嚴,我去和金陵王談。”

花子明陷入了沉思,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戰與和的念頭也在他心中激烈交戰。

假如少林、峨嵋兩派還在城裏,他會請這兩派做中間人,與金陵王談判,既不損自己的顏麵,又可逼著金陵王議和,但這兩派都已遠去,他在城中找不到合適的中間人,至於自己出麵與金陵王屈膝求和,他寧願死也不願。

至於戰之一途,他還是懷有必勝信念,他也知道這會使局勢火上澆油,亂子越鬧越大,他隻能寄希望於少林方丈絕不會拋棄十幾代的交情,坐視不管,一定會為他收拾殘局,他相信少林方丈有扭轉乾坤的能力。

彭千刀凝聲道:“幫主,別再猶豫了,我們拖不起啊,這場大火一燒。

“我們在江湖上已無顏麵與尊嚴可言了,現在隻能不惜任何代價補救殘局了。”

花子明忽然站起,拍案道:“不,我意已決,我絕不講和,絕不投降,你們不必再言。

“此事鬧到朝廷上也需十天半月,我們就要在半月內拿下金陵王,然後再盡全力收拾殘局,這是我的最後決定,絕不改變。”

他驀然間變了一個人似的,周身上下透射出一股令人不敢仰視的威嚴,仿佛站在禦案前的君王。

彭千刀和張乾都恭順地低下頭。

“告訴弟兄們,這是最後一戰,也是決定丐幫生存的一戰,每個人務必盡全力。

“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半月之內,我要看到金陵王的首級放在我的桌子上,否則就是你們的首級。

“誰完不成我的任務,就提頭來見,其他的事本座來操心,無需你們代勞。”

彭千刀和張乾應諾道:“遵命。”躬身退了出去。

兩人心情沉重地走出門去,彭千刀仰天歎道:

“丐幫千年基業,十萬人的性命,就這樣被他孤注一擲了。”

張乾閉上眼睛,沉思有頃,好像很難下一個決心,然後睜開眼睛,沉聲道:

“彭長老,幫主真是瘋了,他連你的話都聽不進去了,他是決心一意孤行了,你可能還不知道,但我覺得你應該看看這個。”

彭千刀接過他手中的信,看了幾眼,眼睛卻跟燙著了似的,急忙避開,他捉住張乾的手臂,向一邊走去,走到一處沒人的街角,才回頭問道:

“這事屬實嗎?”

張乾歎道:“我也希望這不是事實,可誰敢拿這種事開玩笑嗎?”

彭千刀久久不語,臉上陰晴不定,他向兩人出來的大門看著,問道:“這是他幹的?”

張乾道:“不知道,可揆諸情理,別人不能也不敢做這種事,我給你看隻是讓你明白。

“他是真動了殺機了,不單對金陵王,也對我們,他說讓我們提頭來見不是說著玩的。”

彭千刀諦視著張乾,似乎還有些料不準,張乾可是幫主最得意的門生,他試探地問:

“張舵主,幫主不僅鑿沉了李長老的船,咱們丐幫的船底也被他鑿穿了,你準備怎麼辦?”

張乾兩手一攤,苦笑道:“彭長老,我和你不同,憑你的武功和資曆,即便沒有幫主的格外賞識,也會坐到首席長老的職位,早幾年晚幾年而已。

“我卻是從一無袋弟子時受幫主賞識,一直提拔我到這個位子,知遇之恩,隻有生死相報,我本來不該給你看的,可怕你又像今天一樣辦蠢事,做了李長老第二。”

彭千刀疑惑地問:“你為什麼關心我?我們平常交情不厚呀?若被他知道了,會要你的命。”

張乾正色道:“我和您自然不敢奢談交情,我這樣做是因為您胸中有我丐幫的基業,有我丐幫十萬弟子,我是幫主的人,隻要他一聲令下,就是火坑我也得跳。

“彭長老,您救不了丐幫,但也不必綁在船上一起沉下去,您還是逃吧,逃得遠遠的,等這一切都平息後,再回來重新打造我們丐幫的基業。我走了,保重。”

“等等。”彭千刀又拉住他,“張舵主,這信怎麼會到你的手裏?”

張乾笑道:“本來是不該到我手的,可幫主換了地方,送信的人找不著,隻好送到我手了。”

彭千刀道:“送信的人呢?”

張乾歎道:“這位兄弟很不幸,昨晚不慎跌入火裏燒死了,他是不小心,可昨晚的火燒得太大了。”

兩人相視須臾,卻露出會心的微笑,彭千刀握著他的手笑道:“兄弟,以前還真沒看出你是這樣的人,恕我眼拙,慚愧。

“不過,你放心,丐幫不會因為一個人就灰飛煙滅,你去吧,多保重。”

張乾走了,彭千刀看著他的背影在街角消失,才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步履蹣跚,身軀搖晃,宛若宿醉未醒的人。

他夢遊似地走過幾條街,再也支持不住了,他蹲在路邊,麵向牆壁,嗚嗚咽咽地痛哭起來,用拳頭捶著牆壁的青磚。

很少有人知道,他從入丐幫時起,就是李丐兒一手帶大的,他的武功根底也都是李丐兒傾囊傳授的,他的江湖閱曆更是跟隨李丐兒闖蕩四方磨煉出來的,李丐兒對他,是慈父,是嚴師,是上級,是朋友。

雖然他長大後也和李丐兒觀念不一,意見也常常相左,他更是經常嘲笑李丐兒觀念的老朽與固執,對此,李丐兒總是大度地一笑了之,他看得出來,李丐兒雖不讚同他,卻以他為榮,因為他是他的兒子,他的弟子門生。

知道李丐兒慘死的消息,他才發現自己對李丐兒的感情從未改變過,朦朧中,李丐兒還是那個頂著寒風,牽著他的小手四處乞討,把要來的每一口吃的卻塞到他嘴裏的慈愛的父親。

“幫主,他是丐幫的三朝元老,兩代功臣。他縱有千條不是,萬般過錯,你也不該對他下此毒手啊!”他在心裏嘶聲呐喊著,牆壁的青磚被他的拳頭砸得碎屑亂飛。

“唉,又是個不幸的人。”他聽到身後一聲歎息,“聽說昨晚的大火燒死了好幾百人,棺材店又發財了。”

他聽身後兩個人歎息著,說著,走開了。他這才清醒過來,不過他知道不會引來別人的注目,城中許多處都是哭聲陣陣,許多處都有像他一樣痛不欲生的人。

花子明和彭千刀怎樣也不會想到,他們要四處花銀子打點,求人說項的事兒,他們的對頭已經替他們做了,而且是無償的。

金五倫一大早就在城中轉了一圈,撫慰民眾,答應加倍賠償他們的損失,死者的棺木費、喪葬費也都由他出,然後又到金陵府去見知府,委婉地懇請知府大人在給朝廷的奏折中,把此事隻說成是居民不慎,失火造成的。

知府略現難色,把他給總督的呈文底稿給他看了,並說呈文已發,難以改口了。

金五倫滿口應承總督大人那裏由他想辦法,隻要知府大人改寫奏折便是,並且委婉提示,假如此事定性為妖民聚眾造反,燒城起事,地方官員和封疆大吏都要擔負失於防察的罪責,而這種罪責最輕也要撤職查處,所以他是全心全意為公祖大人著想,另外他也沒忘說,城中的一切損失都由他來填補,不用費公家一文錢。

知府大人笑逐顏開,官場規矩就是報喜不報憂,這是升官的要訣,但這場大火動靜太大,一怕掩蓋不住反而會丟了身家性命,才硬著頭皮給總督如實寫了呈文,免官已是必然,金五倫如此一說正合他心意,他知道總督府管文案的師爺是金五倫的記名弟子,而金五倫所收的十兩銀子中有三兩就送進了總督大人的宦囊,送到他這裏的僅一兩左右,不過他也滿足,絕不和總督大人爭鋒。

既然金五倫一力擔承,他也就放心了。

日後有事總督大人也會罩著他,自己這四品的前程算是保住了,城裏的居民由金五倫賠償安撫,就不會有刁民到督府或京城上訴,這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他拉著金五倫的手,連連稱讚他是千古義士,一定要留飯,金五倫再三說還要到兵備府走一遭,改日一定領賜,才脫身出來。

雷霆一直陪著他,權充他的貼身侍衛,他和知府也很熟,知府看出他是陪伴而來,隻和他寒暄幾句,一直把兩人送出府衙,看著兩人上了馬車才回去。

雷霆用疑問的目光看著他,似乎在問:“你在搞什麼鬼?”

金五倫卻愁眉苦臉道:

“兄弟,丐幫沒整死我,卻把我整破產了,知府、督府都要打點,遭災的人都得賠償,沒二十兩現銀可能下不來。

“你得有點準備,我實在撐不住就得向你借銀子了。”

雷霆大吼道:“那你發的哪門子善心?你等著找丐幫的罪證找不到,他們失手造了一個天大的罪證送給你,你現在什麼都不用做,朝廷就會置丐幫於死地。

“你卻不惜破產來為他們四處打點,掩蓋罪證,好像花子明不是你的生死仇敵,而是你的親兄熱弟。”

金五倫苦笑道:“兄弟,你還年輕,江湖上的事太複雜,而當一條地頭蛇比當你的霹靂堂主要應付的事更是複雜多多,我也不願這樣做,卻不得不這樣做。”

雷霆冷笑道:“那你就說說你那些複雜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