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千刀不顧花子明的禁令,派人悄悄把六位長老請到他的藏身處,一家棺材店的後院,他知道花子明在城中布有眼線,就算被發現了,他也有借口:
要向六位長老宣布幫主的命令。
這兩天買棺材的人很多,六位長老進出店裏也不會引起別人注目。
彭千刀鐵青著臉,讓六位長老聯想到他腰間那柄冷泉寶刀,彭千刀見人到齊了,便先宣布了幫主的嚴令,並且附加一句:
“幫主是動真格的了,他說讓我們提頭來見,假如事情辦不好,我們真的要砍腦殼了。”
第三位長老莫萬裏皺眉道:
“幫主這也太過分了吧,我們身為長老,即便犯了大錯,也要開香堂,由內外三堂堂主和眾長老議罪定刑。
“幫主並沒有定刑的權力,他雖是幫主,也不能說要我們的腦袋就要呀,他又不是皇上。”
第四位長老沙洲笑道:“這麼多年了,我們做長老的,幾曾堅持過自己的權利?
“還不是幫主想做什麼,我們就跟著做什麼,八大長老快成了幫主的跟屁蟲了,臨到人家想要我們腦袋的時候,才想起自己的權利,晚嘍。”
眾人都苦笑不已,丐幫八大長老權力很大,內外三堂堂主一般也由長老兼任,下統掌各地分舵,上輔佐幫主,凡幫中大事,一般均由八大長老議定後交由幫主裁決。
這規矩也不是要削弱幫主的權力,而是因丐幫事務繁多,幫主一人難以麵麵兼顧,所以先由八大長老擬出意見,請幫主批準,然後再下交專人執行。
丐幫上幾代幫主為人謙恭好禮,對八大長老的意見總是照準,久而久之,大事的決定權便在八大長老手上了,當然單獨一位長老權力也不大,必須八位長老聯席議定。
花子明雖然專橫,接任幫主之初,對八大長老的合議也從不敢駁回。
花子明也不敢廢除八大長老的特權,但他另有對治妙策,他要擬定某項重大決定,或是一項大的計劃,就先找八大長老中的幾位分別商談,說服這幾人後,便由他們在八大長老會議上提出,總是順利通過。
丐幫勢力日大,花子明威望日增,他索性越過八大長老,直接給各地分舵和單獨某位長老下達命令,因為他的決定總是受人歡迎,八大長老也無異議,隻有李丐兒常有微詞,但另外七位少壯長老視他的話為老生常談,不能適應新的形勢發展,久而久之,李丐兒也緘默不言了,隻在上一次聯席會議上,怒而極言大發一通議論後拂袖而去。
但長老的特權依然存在,幫主可以直接任免各地分舵主,而長老的任免權卻依然在八大長老聯席會議上,幫主隻有批準的權力,任免猶如此,何況議罪定刑,所以花子明一句讓眾長老提頭來見的命令惹惱了每一位長老。
八大長老有一項最大的權力,每一代幫主都無權指定自己的繼承人,他臨終時隻能向八大長老推薦繼任人選,若獲通過即任下代幫主,八大長老如不同意,就需召開全幫大會,由各地分舵主公推出幫主人選,再由八大長老合議,但八大長老卻無推薦人選的權力,以防八大長老威權過盛。
八大長老還有一項特別的權力,假如幫主濫用職權,對丐幫及武林危害極大,甚至危及丐幫根基,八大長老聯席會議有權廢黜之,但此項決定需全數通過,有一人反對即告作廢,八大長老的任免權不歸幫主,即因有此特別規則,這項規則自確立之日起還從未實施過。
彭千刀端起茶碗,示意大家先喝口茶冷靜一下,莫萬裏笑道:“彭大哥,你幾時也學起以茶待客這一套了?有酒嗎?”
彭千刀冷冷道:“有,不能喝,議完事後我請大家喝個痛快。”
看著他陰雲密布的臉,眾人心裏疑竇叢生,不知他召集大家議什麼事,假如他真要召開八大長老聯席會議,李丐兒不在,也無法做出合議。
沙洲笑道:“幫主喜歡說就讓他說去吧,他說讓我們提頭去見,我們就真的傻到把腦袋割下來送給他?
“他想要我們的腦袋怎生要?
“自己動手來砍還是命令別人下手?
“他隻是話說得過了頭了,不必太計較。”
彭千刀冷笑道:“他話說得過了頭了,我們不計較。
“他事情做得過了頭了,我們還不計較嗎?他說要我們的頭也很容易做到。”
眾人愕然,不明所以,一齊望向他。
彭千刀便把他對花子明說的話又說一遍,慨歎道:
“我該說的都說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卻春風不入驢耳,他還是固執己見。
“他不必動手要我們的腦袋,隻要我們把這事做到底,自然有人要我們的腦袋,皇上。”
莫萬裏倒吸一口冷氣,道:“他要我們的腦袋也不可怕了,可怕的是這會要了我丐幫十萬兄弟的腦袋。”
沙洲出神半晌,苦笑道:“朝廷若真大動幹戈,恐怕還不止此,那些和我們交好的門派都要遭池魚之殃,少林會幫我們嗎?”
彭千刀木然道:“少林方丈正在入川的途中,追上他不知要多長時間,他就算肯幫忙,返回京城為我們說項,皇上的聖旨早就下來了。
“皇上對他再偏愛,也不會因他之故在天下臣民麵前出爾反爾。”
在八大長老中,沙洲長於謀略,一向是八大長老中出謀劃策的人,隻因花子明是一代權謀宗師,他的謀略在幫主前便黯然無光了,他歎道:
“少林方丈肯不肯說情不知道,能不能說得下情還不知道,幫主把我們丐幫的安危,甚至武林的安危都係在兩個不知道上,豈不等於把一座山掛在一條細線上?危如累卯啊!”
六大長老均皆心頭栗栗,一想到遍布全國的兄弟被官軍驅趕到兵營,慘遭淩虐甚至砍頭,便股脛皆軟。
他們還記得六年前,天下大旱,朝廷拒不賑災,關中數十萬饑民聚到陝右求食,朝廷卻發大軍驅逐,唯恐他們聚眾為亂。
是時人心浮動,謠言四起,官軍為冒領軍功,誣稱饑民造反,一舉坑殺二十萬饑民,而這些“反賊”大多是餓得皮包骨,隻剩一口氣,連木棍都舉不起來,已尫羸得不成人形的饑民。
事後,為首的將領雖被罵為屠夫,連遭彈劾,卻榮升為兵部尚書,誰若敢考驗朝廷的良心限度,就是對自己及親朋好友的腦袋不負責任,皇上愛民如子,殺起來也絕不手軟。
莫萬裏喝了一大口茶,說道:“彭大哥,你領我們大家一齊去見幫主,再勸他一次。”
彭千刀淡淡道:“他如果不聽呢?他已是鬼迷心竅了,什麼話也聽不進去。”
莫萬裏怔了一下,苦笑道:“那也就沒辦法了,他是幫主,他的計劃雖沒經我們合議過,但我們也沒反對,他的指令我們都接受了,也隻有執行到底。”
彭千刀厲聲道:“明知要腦袋的指令,你也執行到底?而且不是要你一個人的腦袋,是十萬人的腦袋,還有我們丐幫的基業。”
莫萬裏嚇了一跳,他和彭千刀最為莫逆,還從未見他發過這麼大的火。
他苦笑道:“彭大哥我是直腸直肚的人,不會繞彎,你說該怎麼辦吧,我們聽你的。”
彭千刀要的就是這句話,他逐一向其餘人臉上看去,沙洲率先附和道:“我聽彭大哥的。”
剩下四人也都應聲道:“聽彭大哥的。”
彭千刀鐵青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他擊掌道:“拿酒來。”門外的弟子送進一壇酒和七個酒碗,為每人倒滿後又退了出去。
彭千刀端起酒碗道:“接下來我們要說的話,要商量的事,任何人都不得向外人泄露一字半句,違者必遭天誅地滅。
“同意的喝下這碗酒,不同意的馬上退出去。”
眾人端著酒碗的手霎時間變得冰冷,都意識到下麵要發生石破天驚的大事了。
莫萬裏先喝了下去,沙洲沉吟片刻,也一仰脖喝了進去,其餘四人左右看看,還是把酒喝了。
沙洲沉吟道:“彭大哥,可惜李長老不在,我們七人不能召開聯席會議,也無法做出對幫主有製約作用的會議,彭大哥若真要決定至關重大的事,還是趕快派人把李長老請回來吧。”
彭千刀閉上了眼睛,沉聲道:“李長老已不在人世了。我們這就是長老聯席會議,人齊了。”
他沉鬱頓挫的語調裏含有深沉的悲痛,也隱含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機。
馬如龍換衣服的時候才看到那枝金百合,也立時想起來要到這裏來做什麼。
幾天來他與許靖雯朝夕纏綿,早已把身外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許靖雯沐浴更衣回來,這幾天她雖沒休息好,卻容光四射,燭光下美豔不可方物。
馬如龍覺得她仿佛換了個人似的,益發嬌豔迷人,不覺看得癡了。
“看什麼看?這幾天我就沒離過你的眼,還沒看夠呀?”許靖雯略感羞澀,看著馬如龍癡迷的目光,心裏卻極為受用。
馬如龍一笑轉過頭來,又盯著金百合看,他不是要從金百合上找出什麼,而是想把心思從許靖雯身上轉移過來。
“你該幹點正經事了。”
他在心裏提醒自己。
許靖雯靠在他肩頭,看了兩眼,納悶道:
“你盯著它看作甚?不會是新月公主也有這種首飾吧?”
馬如龍心刺痛一下:“當然不是,你怎麼這樣想?對了,你為什麼說它是首飾?”
許靖雯道:“首飾?是呀,我為什麼這樣說?”
馬如龍笑道:“我在問你呢。”
許靖雯也失笑道:“我不是問你,我是問我自己呢,我怎麼一下子看它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而且是誰的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