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雯,唐門對不住你,姐姐也對不住你,你別記恨姐姐,我們永遠是好姐妹,好嗎?”說完,她又輕輕抱住許靖雯。
許靖雯淚眼婆娑地點點頭,緊緊抱了抱唐鈴,隻說了句:“節哀。”便掙脫開,轉身走了出去,其餘人也俱覺尷尬,依次走了出來,唐鈴和每人道別,依然不失禮數。
眾人走到大門,才聽到裏麵爆發出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少林、峨嵋集齊人馬。匆匆上路,俱都黯然無語,興師動眾。千裏遠來,沒料想是這樣一個結局,一出成都,兩派便簡單話別,各自踏上歸程。
三天後,唐二至唐十二九位兄弟才回到了家中,眾兄弟一場痛哭後,卻還不知禍事因何而來,唐大自殺,主事的便是唐鈴。
她指揮家人仆婦,安排喪葬事宜,倒也井井有條。
當晚,九位兄弟給父親請過安後,聚集在書房裏,唐鈴坐在她父親、她哥哥坐過的太師椅裏,滿臉冷肅地看著九位哥哥、弟弟。
許久,唐二才問道:
“阿鈴,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少林峨嵋怎會打上門來?還有大哥為什麼要把我們拘禁在山裏?”
唐鈴緩緩道:“我今天要說的就是這件事,老九被五毒教一個妖女拉下了手,夥同老八老十三從家中盜走了一大批暴雨梨花針。
“又買通霹靂堂的人,買到了兩顆子母連環彈,第一顆炸死了峨嵋派玉海師太以下七位師太。
“第二顆險些將吊喪的少林方丈、丐幫幫主一同炸死。”
登時“咦”聲“訝”聲四起,滿座皆驚,人人臉上均是驚愕莫名之色,幾個好事的心裏卻暗暗讚道:
老八老九好樣的!這才明白唐大為何要把他們關在山裏。
唐鈴又道:“老八老九老十三都死了,死在金陵,此事到此為止。
“我下麵要說的是大哥的遺囑:以後倘若有人敢因此事向少林峨嵋尋釁滋事者,逐出家門,從族譜除名!”
九兄弟俱都身子一震,唐家人素以唐家子弟自傲,逐出家門,從族譜除名是比處死更為嚴厲的懲處,盡管很少實施過。
唐十二年少氣盛,衝口道:“大哥也不能這樣白白死了!”唐鈴冷冷道:“老十二,我現在就可以把你從族譜除名,然後任你所為。”
唐十二唬的臉色煞白,不敢作聲了。
唐鈴冷哼道:“你們若是亂來,非但大哥白白死了,還會累死父親。
“大哥就是為了保住父親,保住你們和你們的兒子們,才甘願自裁的,你們若是亂來,就是在大哥的屍骨上動刀子。”
九兄弟都低下頭,心裏羞愧得恨不得鑽進地裏,這羞愧既是因為唐大為了他們的家室犧牲了性命,更是因為受了少林峨嵋的欺負而不敢伸頭,這在唐門也是從所未有之事。
唐鈴自從立定主意不出閣後,在唐家就是名副其實的內掌門,唐大凡事也要讓著她,她自小受父親寵溺,諸兄弟們要打便打,想駕便駕,九兄弟見她就跟見了老虎,畏之遠甚於畏懼父親,隻因惹惱了父親還沒什麼,惹惱了她可不是要的。
九兄弟都退了出去,唐二卻留在最後,等屋裏隻有他和唐鈴時,才低聲問道:
“阿鈴,大哥過世了,沒安排誰來主事?”
唐鈴冷笑道:“你著急了?這事也不是他能安排的,爹爹雖不能站起來,心裏還明白,也還能說話。
“你可以自己去問問,不過我勸你不要去問,爹爹會有安排的。”
唐二臉一紅,囁嚅道:“阿鈴,我不是這意思,我隻是見你太勞碌了,應該有個兄弟為你代勞。”
唐鈴道:“多謝了。你們在外麵少惹些事,就是替我代勞了。
“二哥,我還要告訴你,你欠的那二十萬賭債我替你還了,你以後不用東躲西藏的了,不過這是家裏最後一次替你還賭債,以後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她從唐二身邊走出去,咣啷一聲把門關上了。
三天後,唐大下葬了,喪事草草,使人感到這不是安葬一代掌門,倒像是埋葬一樁罪證,棺槨衣服及一切應用物品都是事先預備好的,更使人感到唐大的自殺也是預謀好的,唐二至唐七都是縱橫武林見多識廣的高手,不禁感到事情並非像看到的那樣簡單,卻沒人敢深問,也沒人敢往深處想。
當晚戌時許,唐家府邸已陷入沉寂,唐鈴卻沒睡。
她在鏡前精心梳妝,然後穿上件黑緞子罩麵的灰鼠皮鬥篷,走出了臥室。
她信步走著,穿過後花園,拿鑰匙打開一扇角門,走了出去。角門外停著一輛廂式馬車,她一出來,已有人為她打開車門,她坐上去後,馬車便悄然啟動了。
馬車沒有窗子,隻開了一扇天窗,這是為了防止車內的人向外窺視,從經過的道路識別出目的地,唐鈴對這一套早已厭倦,卻從沒抗議過,隻能麻木地接受。
車子裏半明半暗,仰頭可以看到天上的星辰,她無心欣賞夜景,更沒心思去猜測經過的都是哪條街,哪段路。她感到疲乏,從心靈到肉體的疲乏,她靠在後麵舒適的靠枕上,盡力讓自己什麼都不要想,並盡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現在才是最關鍵的一刻,唐門所有的犧牲為的隻是這一刻。
然而路程太長,保持清醒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而靠枕裏散發出的鮮花的芬香令她熏然欲醉,不知不覺,她迷糊起來,不知過了多久,聽得車門一開,她馬上驚醒過來。
“唐姑娘,請,主人在等您。”車下的人鞠躬如儀,畢恭畢敬。
唐鈴提著鬥篷走下車,卻見眼前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一條寬闊的道路兩旁,是一束束盛開的金百合,花蕊裏吐放著明亮的燈火,把周遭照的亮如白晝。
唐鈴盡管見過十幾次了,每次見到依然還是驚愕萬分,歎為觀止,她不費心去猜這地方也是為此,莫說川蜀境內,即便九大親王府邸也無此壯麗,這宮殿仿佛是神力從天上移至人間,第二天便又搬回天上去。
兩名身著金色鬥篷,衣領上繡有金百合圖案的人走出來,微鞠一躬,“唐姑娘,請隨我來。”
唐鈴跟著兩人走過漢白玉鋪成的道路,登上宮殿的台階。
走到大門前,一人提氣高聲道:“唐門唐姑娘覷見主人。”裏麵一個個聲音回響著,重複著,向無盡的深處傳達著。
隨後一個“宣”字又從裏麵一層層傳出來,仿佛一疊疊的聲浪,兩人向左右分開,讓開道路,向唐鈴又微鞠一躬,“唐姑娘,主人宣召。”
唐鈴對這兩人倒頗有興趣,這兩人麵無表情,是戴了精致的麵具,但這兩人身手矯捷,太陽穴高高隆起,顯是內家火候已臻頂峰,這兩人在中原武林一露麵,便可躋身十大高手之列,在這裏不過是兩條看門的狗,她有時也胡亂猜測,這兩人說不定就是中原武林前十名內的高手。
她挺直身軀向裏麵走去,腳下是一條長長的猩紅色的波斯地毯,每走一步都踩在一朵金百合上,她走過一道道門,每道門兩旁都有人把守,見她過來也都微鞠一躬。
走過第九道門,迎接她的是兩名宮娥,對她道了萬福,嬌聲道:
“娘娘,主人在等您,請沐浴更衣。”
唐鈴冷冷道:“叫我唐鈴、唐姑娘,我不是你們的娘娘。”
兩名宮娥嗤嗤笑著,唐鈴每次都是堅持自己在這裏獨立的權利,然而九門以裏,所有人都叫她娘娘。
兩個中年仆婦引領她進了一間大浴室,浴池是仿照驪山華清池修建的,水裏咕咕冒著熱氣,仿佛地下是溫泉,其實是人工打造的,也因此更顯出鬼斧神工。
兩個中年仆婦為唐鈴脫去裏外衣服,精心盤好的頭發也都打開了,唐鈴心裏暗暗冷笑,一任其所為,這兩人說是服侍,其實是對她進行嚴格的搜身,以防在頭發裏或身體某處藏匿毒針之屬細小利器,沐浴是防止她在身上塗抹劇毒,所有的可能都預先想到了。
沐浴後,她穿來的衣服早已不見,兩名仆婦為她穿上柔軟的浴袍,這件浴袍可大有來頭,是楊玉環從華清池沐浴後穿過的,她穿在身上倒恰好,由此疑心貴妃並非如記載中所說那般豐腴,至少也是中年以後的事了。
一名仆婦又過來,陰陰一笑道:“娘娘,得罪莫怪。”說著,便給她戴上了眼罩,然後牽引她又轉過兩道門,進入一間寬敞的寢宮,唐鈴雖看不到,卻能感受到這種寬敞,走進這裏,心裏便有一種步入廣闊空間的感覺。
那名仆婦悄然退了出去,她隻聽到一聲門響,她茫然站立著,仿佛赤身裸體站在一處空曠的廣場上。
“阿鈴,還滿意吧?我每次為迎接你都是不吝萬金,人都說千金小姐,你堪稱萬金公主了。”
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聲音聽上去很年輕,極富感染力,但其中有沙沙的聲音,仿佛這聲音是經過無數的沙竅發出來的。
唐鈴冷哼道:“我隻是被你捏在手裏的最卑賤的女人,一文不值。”
那聲音故作誇張道:“阿鈴,不要妄自菲薄,我為你可是耗費巨資,我敢說唐明皇為貴妃也沒花過這麼多的銀子。”
唐鈴冷笑道:“你為我耗費巨資?這銀子是用我家的暗器,我家兄弟的性命換來的,我要的藥是用我的身體換來的。”
那聲音又沙沙笑了起來,好像風吹桑葉的聲響,“阿鈴,你說這話就沒良心了,你們唐門那些暗器堆棄如山,卻無人問津。
“你們還要擺出等閑不賣的霸王架式,卻不知今非昔比,唐門暗器稱王於江湖的年代早已過去了。
“你那些兄弟們個個吃喝嫖賭,沒幾個務正業的,若不是我救你們,你們唐家早被債主們告上官府,被抄家抵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