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在院子裏麵發泄夠了,回頭見人們都在背後指指點點,互相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對自己的名聲非常不利,便停止了謾罵和指責。在這些詬病的眼神中,他們囂張的氣焰頓時矮了一截。
現在見舅舅舅媽惹不起他們,都氣急敗壞地走了,前來觀戰的鄰居們在竊竊私語中也都一哄而散。任浩軒他爸站在院子裏氣得渾身發抖,剛才被幾個外甥急赤白臉地教訓了一頓,他那張鐵嘴也沒話可說了。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有沒有理,也得忍了。外甥和外甥媳婦們走了以後,他臉色蒼白地回到屋子裏麵,往椅子上麵一坐,氣得喘不上氣來。人死如燈滅,老人走了,親戚斷了,偌大的院子,頓時安靜下來。像一潭死水一樣,頓時沒了生氣。
“你家的親戚咋都這樣啊?還城裏人呢,一個個破馬張飛的樣兒,穿得倒挺像個人似的,連最起碼的素質都沒有。這哪來是奔喪啊,分明是來欺負人的。尤其是你那幾個嫂子,也跟著吵吵,太能裝了,我看這樣的親戚,以後就不能跟他們來往,好像誰欠了他們什麼似的,真是欺人太甚!也不知道你爸媽怎麼得罪他們的……”孫曉紅終於看出了端倪,她氣憤地說著。
“我大姑死了以後,這門親戚就斷了來往。這些年我們之間都沒什麼走動,誰沒事兒得罪他們幹啥?奶奶癱了十年,他們也很少來家裏看她。前幾天奶奶病重,我爸給他們去了電話後,他們也沒有過來。定好的起早下葬,結果他們中午才來,這不是王麻子膏藥,不是找病,又是幹嘛!嗨!”任浩軒小聲說完,他把頭低低地埋在胸口裏麵。可能是積怨太深,這一團亂麻的家事,他也捋不清楚。
“聽他們在背地裏說話的意思,你奶奶有病的時候,都沒給他們信,這會兒人不行了,才想起來給他們打電話。現在他們來了,人也埋了,能不生氣嗎,我猜他們可能是挑你爸理了吧?”孫曉紅皺著眉頭問道。
“他們有什麼可挑理的。這話可能不該我說,我奶奶得了十年的癡呆,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從來沒有來看過一眼。現在人沒了,棺材也埋了,他們才跑到家裏來挑現成的理,這不是故意來火上澆油的,還是什麼?說白了,他們根本就不是來送葬的,是來找茬打架看熱鬧的。”任浩軒沒有抬頭,他無可奈何地說。
“我看也像,你看看你那兩個嫂子,一個個跟夜叉似的,往院子裏麵一站,好像都能吃人。一個外甥媳婦,在旁邊看熱鬧都夠尷尬的,打仗跟吃餡餅似的,也跟著摻和。你剛才都沒看見,你那個叫姐姐的人,更是可恨,她手裏還舉著幾張錢,在院子裏麵大喊大叫的樣子,好像天底下都裝不下她了,簡直就是一個瘋子,一點兒教養沒有。感覺自己打了勝仗似的,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還城裏人呢,好像連個家庭婦女都不如,這樣的親戚,有跟沒有劃等號,以後在大街上遇見他們,真得躲遠一點兒,免得沾上一身的晦氣!”孫曉紅就愛抱不平,她最見不得這些狗仗人勢之徒,覺得自己有兩下子,把誰都不放在眼裏,她就覺得特別可恨。
“人敬有的,狗咬醜的。咱家不是窮嗎,我爸要是市長,他們就不會這樣鬧了,說不定還能幫忙張羅張羅。不說了,說多了都是眼淚。你也跟著累一天了,快點兒進屋歇一會而吧?走!”他不想再說下去。幸虧奶奶已經入土為安,不然,會不堪設想。任浩軒不想再說下去,他站了起來,伸出手將孫曉紅拉了起來。
兩個人進院以後,任浩軒把兩扇鐵門一關,一陣涼風吹過,院子裏麵更是死氣沉沉。
深秋的黃昏,陽光漸漸變黯,冷風在院子裏麵吹來吹去,像一把巨大的扇子,在潔白的月光,肆意地揮走了往日的時光。今年風調雨順,田裏的莊稼都上場了,堆得如山的玉米棒子,籽粒飽滿,滿院金黃。
晚飯後,全家人都坐在院子裏挑玉米,然後再把挑出來的玉米上架晾曬。孫曉紅手裏拿著一個玉米正要往筐裏裝,突然聽見開院門的聲音。她回頭一看,見任浩軒從外麵匆匆走了進來,連忙朝他招手說:“你來得正好,快點兒過來幫忙!”
任浩軒急忙走過來,他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換,彎下腰來就開始幹活。曉紅媽連忙在一旁說道:“你這孩子,見麵就讓人家幹活。上次來幫你爸打穀子,現在又讓人端筐,太不拿人家當外人了!也沒多少活兒,一會兒就幹完了,不用你,快點兒進屋歇歇吧!”曉紅媽看著高高架起的玉米垛,她嘴裏不停地催促著任浩軒進屋歇著。任浩軒端起一個裝滿玉米的大竹筐,很快把它倒在了那個一人多高的玉米垛上。然後,拎著一個空筐,笑嘻嘻地走到孫曉紅麵前,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