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步一滑地出了村,風聲更緊。他們一步都不敢停留。為了能趕上進城的公交車,他們還要向北走十多裏路程,才能趕到一個離公路比較近的村子去等車。
西北風呼呼地刮著,那些被吹斷的樹枝,迎麵從他們的頭上呼嘯而過,發出狼嚎般的怒吼著。孫曉紅跟在任浩軒的身後,她把雙腳踏在鏡子一般的冰麵上,突然的一個趔趄,身體往後一仰,差點兒摔倒在地,連日來的疲勞和憂慮,讓她心力憔悴。可她還是頂著刀割般的冷風,艱難地朝前麵走去。
今冬的雪特別的勤,三天一小場,五天一大場,從來沒有間斷過。厚厚的積雪,層層堆積起來,散發冷冷的寒光,將村外的田野全都掩埋在一片慘白的雪色之中。
平時二十幾分鍾的路程,他倆卻頂風冒雪地用了四十多分鍾的時間,深一腳,淺一腳才趕到鄰村的站點。孫曉紅站在那裏,渾身冷得直打哆嗦。她裹緊大衣,使勁地跺著腳,還把兩隻手放在嘴邊不停地哈氣取暖。好在身上穿得厚實,走得又快,不然兩條腿都能凍成冰棍,絕對不是誇張。
天氣實在是太冷了,兩個人站在露天地裏,沒處躲沒處藏,隻能站在原地焦急地左右張望。眼看著孫曉紅的臉被凍得發青,估計再凍一會兒,她都會支持不住。就在他倆心急如焚的時候,恰好有輛公交車在路旁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後,車長從上麵跳了下來。她見路旁有人等車,連忙跑過來搭訕:“兩位是不是要進城啊,車上有座,快點兒上車吧。”
“前麵有車來了,快走,快走,車上暖和,一會兒到車上就不冷了!”任浩軒聽見有人朝他倆擺手,像看見救星一樣,彎腰從地上拎起攜帶的東西,拉著孫曉紅的手就趕了過來。車長迎上來接過他手中的拎包,使勁地幫他拎了起來。
孫曉紅跟在他們的後麵,幾個人一路小跑,很快上了公交車。車上一個乘客沒有,司機師傅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又把目光轉向窗外。雪天路滑,出門坐車的人少之又少,他因拉不著乘客,臉上略微帶著失望的情緒,卻很快被車門外的一股冷風瞬息打散。
他在座位上欠了欠身,顯出一副慵懶的樣子。雪天開車,卻也無奈。他再往前麵看去,公交車前麵的雪地上,清晰地留下一串車輪滾過的痕跡,周圍白茫茫一片,大街上別說是人,連個小貓小狗都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看來起個大早趕個晚集,又不止他司機一人。
“太冷了,這是什麼鬼天起啊,你們要是再不來的話,我們倆今天都得凍挺了!”任浩軒上車以後,他沒有立即坐下,他站在車廂裏麵,不停地搓著雙手,跟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你們來得正好,要是再晚來一會兒,就得等到下午坐車進城了!這麼冷的天出門,連個出租車鬥叫不到,要是再等不到公交車,有幾個人能受得了!”司機並不是危言聳聽。這麼冷的天,不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跑出來活受罪,恐怕隻有孫曉紅是最倒黴的了。她不但自己流年不順,還要搭上任浩軒也跟著遭罪,她也真夠讓世界憤怒的了。
他們上車以後,公交車並沒有立即開走。為了湊齊人數,這輛車又在村中的胡同裏麵繞了兩圈,車上的人陸陸續續地多了起來,盡管沒有湊滿人數,司機總算是沒有賠上工錢。
公交車總算能正常行駛了,孫曉紅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她的心何嚐不像車窗外麵的風景一樣,不但蒼白,還冷得直打哆嗦。她不怨天,不怨地,怨就怨自己沒有好好把握自己。
自己有錯嗎?究竟又錯在了哪裏?她不停地捫心自問。窗外的風雪,依然毫無節製地下著,自己曾經有過的許多美好的夢,都被眼前的風雪一一打散。當所有的希望,都將破滅的時候,她還能再乞求什麼呢?一行淚水,順著臉頰,無聲地滑了下來,接著又有一行,然後便是淚如泉湧。
公交車進城以後,任浩軒去車站附近的一家副食商店裏買了幾樣上好的禮品。他們在城裏又轉了兩圈,任浩軒想給孫曉紅買個熱寶。找了幾家商店也沒有買到。因為天氣太冷,他們怕誤了回家的時間,便沒做任何停留,就匆匆忙忙地去公交車站,坐上了回娘家的大巴車了。
大巴車走了一路,孫曉紅哭了一路。也不知道她哪來那麼的眼淚,她靜靜地坐在那裏,把自己哭成淚人。任浩軒本想去勸勸她,見她哭得那麼傷心,悄悄地遞過一塊紙巾,然後把她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裏。他理解她的心情。因此,他並沒有勸她,他想讓她哭個夠,連同她心中的委屈,一並的哭出來。然後他們再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