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在預見傾羽身在承極天界之後,離合鏡再度發出光芒,她原本以為是有什麼新的啟示,可當她興致勃勃地捧起鏡子一窺究竟之後,又懼又氣的她險些就失手砸了這麵離合鏡。
她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的死。
一樣的漫天大霧,一樣的浮橋,一樣不斷流血的洞。
阿彌垂眼望了往倒在自己身邊的衛楓,他抿著唇,雙目緊閉,微黑的小麥色皮膚竟然顯現出幾分不應有的蒼白。
她顫巍巍地從懷裏抽出一條米黃色的鑲邊帕子,這是當日在青丘赤狐祖祠的時候父親親手交給她的四象綾,說是蘊含著極強大的地陰之氣,對治療來源於神族的創傷有奇效,可惜卻是個一次性物品,一但與血液接觸後就會失去原有的效力。
阿彌猶豫著,雖然自己身上也有風裂身體祭獻造成的傷害,但更多的卻來自衛楓身上的那顆避雷珠。衛楓不是神族,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有用沒有,況且自己身上的傷太重,帕子也根本不夠大,她踟躕了一下,索性忍著劇痛將四象綾重新包好然後扯下一片衣角,咬破手指寫上‘若遇傾羽,交之。’這簡單的六個字,合著那塊四象綾一道塞進了衛楓上衣的口袋裏。
接著,她又解下了脖子上掛著的一個絲繡小袋,倒出裏麵那顆保命用的回魂丹。
“……此行凶險,這有一顆回魂丹,可在關鍵時刻做保命之用。”
臨行前赤狐王的話還清晰地回蕩在耳邊。
阿彌又看了衛楓一眼,他的狀況並不比她好,甚至比她還要糟糕的多。她姑且隻是受到了風裂那隻斷臂殘餘的身體祭獻,都已經被傷的不輕,他卻在方才的對戰中,以一個凡人的形態,與風裂對峙了那麼久……
——可是回魂丹隻有一顆。
阿彌忽地就猶豫了。
她是妖,修煉成人本就不易,妖不像人那樣還有輪回和來世,若是死了,便是真的死了。臨走時父親將赤狐一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她的身上,老狐王的真正死因現在尚未查清,她也還沒有給傾羽和赤狐一族平反,現在傾羽背負著謀刺老狐王的罪名,青丘那邊丘猊大叔和百鬼稻兩人更是為爭狐王之位已鬧得不可開交……
——若是她死了,隻怕許多事情會就此被埋進時間的洪流,永不得沉冤!
理智告訴阿彌,她還不可以死。
可是當那顆回魂丹緩緩送到嘴裏的時候,阿彌卻怎麼也沒法將它咽下肚中。
一直奉信的執著,本該堅定的意念,卻在這樣一個生死關頭,為了眼前這個臭不正經的小子,躁動了。
她想了想,低下頭去吻上了衛楓微抿的唇線。
舌尖敲開了閉合的齒門,回魂丹亦從她的嘴裏滑到了他的口中。
兩片薄薄的嘴唇還不依不舍地貼合在一起,從赤紅眼眸裏劃落的淚卻已經在少女嬌魅的臉頰上被沼地的風吹拂得漸漸冰冷,幹涸。
清鳴的聲響,是隱在叢草中的蟬,為誰發出無聲的歎息?
……
那個人說,我在看你到底打算在我身上坐多久。
那個人說,行醫者必須對病人的安危負責,我衛楓從不拿別人的性命當兒戲。
那個人說,我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跑掉的,別忘了咱們是同伴。
那個人說,如果我衛楓決定了一件事情,那麼任何人也改變不了。
那個人說,為什麼非要這麼逞強?
那個人說,你總是這樣,什麼事都喜歡自己扛著。
那個人說,噥,咱們扯平了。
……
暮色已昏,澄澈的天河上隱約浮出幾顆疏星。
“衛瘋子……如果可以,本小姐真希望從來都沒有遇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