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賢坐在馬車裏,悄悄揭開車簾向外望,快要到家了,一路上的店鋪街景跟前幾天差不多一樣,因為下雪了家家都掛著厚厚的門簾,顧客需要鑽到屋裏去才能買東西,沿街叫賣的小販也幾乎沒有出來。
可是這樣坐在馬車裏,仿佛無端端的跟這條熟悉的街道拉開了距離,多了一層陌生的意味。離開也不過是兩天而已,這裏竟不再是她的家,不是她往日買菜或者替父親買筆墨紙硯的小店了,那些老街坊們或許也正偷偷打量著在雪地上匆匆而過的馬車,碾碎冰層的咯吱咯吱聲音顯得那麼刺耳。
早上從太太屋裏出來,便已經安排好了兩輛馬車,小蘭跟著她坐了一輛,另外一輛給林逍雲坐,他的車上還裝了大半車的各色禮品,管家早已備好,一樣一樣的搬到車上去的。每輛車都安排了一個老成的車夫和一個伺候的小廝,他們隻坐在車轅上罷了。
小蘭細心的給她坐的車裏鋪好了厚厚的毛毯,又拿了手爐,上下車走路要穿的雪帽鬥篷。兩個人坐在車裏倒不覺得冷,隻是有點氣悶,微微揭開車簾讓那冷冽的寒風溜進來少許,反而舒暢得多了。
很快就能望到家門了,馬車進了巷子,隔壁鄰居家的大媽大嬸小孩子們都紛紛探出頭看著,他們知道今天是孔家閨女回門的日子,無不想看看這嫁了大戶的新媳婦回門將是如何鋪張。光看著這毛色純淨的高頭大馬,嶄新的四輪馬車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一些平常關係親近、愛湊熱鬧的街坊們都趕在馬車前頭去給孔夫子報信,怕是自己也能沾個彩頭。
等到孔賢的馬車剛剛停下,她家門口已經聚攏了不少人,大聲敲著門喊道:“孔夫子,您家姑爺姑娘回門來啦,快開開門!”
小蘭扶著她下了馬車,後麵一輛車的林逍雲也跟著趕了上來,鄰居們搶著要看新姑爺,有人就已經滿口讚道:“林少爺果然一表人才啊,沒想到還這麼年輕,聽說他做生意一把好手,真是年輕有為啊!”也有知道多一些的人偷偷嘀咕:“聽說林少爺前妻都死了幾年才續弦的,怎麼還能這麼年輕?該不是弄錯了吧?”有人聽了就打趣說:“人家公子哥長得好,命也好,又不用下地幹活,當然比你長得年輕了!”
孔賢顧不得跟他們打招呼,上前幾步正想要敲門,大門就從內麵打開了,果然是父親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她拉著父親的手說道:“爹爹,女兒回來了,您這兩日在家還好嗎?”父親拍著她的手,連連說好,又看向一旁的逍雲,竟有些愣住。逍雲隻笑著稱呼“伯父”,賢便拉著父親說:“爹爹,我們先進去再說話吧,外麵風大。”
他們進得屋來,車夫和小廝們又一樣一樣的把車上的禮品搬進來,先讓親家老爺過目,孔夫子隻大略看看,說道費心了。賢便吩咐小蘭挑了幾盒糖果點心,讓兩個小廝拿著到門口去分給眾人,也算是她的一點心意。外麵人果然還沒散,看到有喜糖喜餅發,紛紛湊上來說吉利話,還把自家的小孩子往裏推,想著能多拿一份。
屋裏,賢先讓父親坐下,自己規規矩矩的跪下磕頭行了大禮,這才站起來解釋說姑爺因為生意上的急事趕去了杭州,所以來不及陪她回門。太太特意讓小叔子送她回來,所以一直站在旁邊的就是林二少爺。
逍雲走上前去鞠了一躬,陪笑道:“伯父,您叫我逍雲好了。我今天一來是代我大哥向您賠罪,二來也是快過年了,提前跟您拜年來了。過些天,我大哥回來了,定然還要來看您的。”
孔夫子打量了一下逍雲,慢悠悠的說道:“看不看我也沒什麼要緊,我老頭子自己一個人也慣了。隻要他們夫妻和睦,別讓我女兒受委屈,那我就能放心了。”
逍雲忙點頭說道:“那是自然的,不僅我大哥,我們全家都會好好對待嫂子的。”
賢不想看逍雲一副受罰的模樣,便借故叫他先回去了,臨別還囑咐他晚上不用來接,留一輛馬車在這裏就行了,逍雲隻好答應。孔夫子沉著臉的樣子比他自己私塾裏的老師還要厲害,雖然他早上出發的時候還挺興奮的,這會子隻想趕快溜了。
她讓小蘭在她閨房裏收拾些還用得著的物品,自己便到書房去跟父親說話。雖然這個家並不大,卻保留了一間最寬敞的書房,三麵牆的大書架上堆得滿滿當當,父親很少舍得外借書籍,那些學生們想要看也隻能在書房裏看完再走。
現在沒有外人,孔夫子就收起來嚴厲的麵孔,反而勸慰起她:“做大事不拘小節,姑爺真有重要的事,來不來我都不會怪罪,隻是你也別心裏過不去,你得懂得體諒他,切不可總是小兒女心思,心裏埋怨丈夫冷待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