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浮生若夢(1 / 1)

又是一日的無用功,傅淵遣散了廳上的白衣儒生們,身後跟著的管家遞上了一杯茶

“明天不必再找這些人來了。”“老爺的意思是換一批,聽聞近日又有……”“不用了,……去叫小姐來吃飯。”

管家欠了欠身,出去了。……“小姐,這是我從門前小子那兒討來的,你看看合適嗎。”小侍女一手舉著長衣,一手上搭著玄色的披風,兜帽快要垂到地麵。“嗯”傅淮禎隻伸手拿了披風,她,抓著衣領順勢一甩,披上身,衣服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合身,但傅淮禎一副滿意的樣子,又扯了扯兜帽,剛好可以把整張臉都埋進陰影中。門外腳步聲匆匆近了,“篤篤篤”敲門聲響起,“小姐,老爺吩咐叫您去吃飯。”“嗯,知道了,我這就去。”

管家聽著小姐的聲音,不禁心裏一鬆,這是沈家出事後小姐第一次應了他,管家想再說幾句寬寬傅淮禎的心,可……唉,他又能說什麼呢,歎了口氣,管家還是走了。

屋中的人見管家的離去倒是鬆了口氣,雖然知道管家不會進來,可終究是心虛。桌上的飯菜都很清口,可傅淮禎隻是草草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傅淵看著女兒這樣“三兒啊,你這樣,讓人怎麼放心的下,飯也不吃,聽初陽說,你夜夜也睡不好,就算是你五哥哥知道了也要擔心不是?”傅淮禎虛握著杯子的手猛的一顫,杯中的水搖晃著,看得她有些閃眼,穩住了杯子,可水還是一直微微地蕩著,“爹爹,我……我自己會好好注意的,爹爹不必為我費心了。”她站起身,就要往門外走去,“爹爹,我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不等父親的回答,別過頭,匆匆走了,沒有人看見她一張慘白的臉。身後墨淵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抬眼示意管家上前,

“那信可還要給她?”像是在詢問,可又像有了主意。“這自憑老爺決定。”

“拿去妥善存著吧。容我再想想。”

……回到房中,傅淮禎靠著椅背,愣了許久的神,她想起了每年這時,草長鶯飛的時節,沈淮南總會帶她去放紙鳶,她最喜蝴蝶,於是他給她糊的便全是蝴蝶,她有一間屋子專門掛著那些蝶,很多種,為了給她糊各式的蝴蝶,他便去田野中捉那些美麗易碎的生物,小心翼翼的捉了來,仔細的摹這翅膀上的花紋,她的每隻蝴蝶因此都不同,她能記得她的每隻蝴蝶,那隻有著金色絨毛邊的蝶,在太陽下,會閃著光暈;那隻絳紫色的,是少見的,尋常的人見了,準會認為它是隻黑色普通的蝶,可它的確是隻不尋常的絳紫的蝶,沒有人會那麼耐心地觀察一隻那麼弱小的生物,除了他;就連那隻掛在樹枝上的蝶她也記得,是淺粉的,她後來終是讓人把它拿了下來,可還是刮破了些,正好她可以此為由,再誆騙來他一個紙鳶。想到這兒,她笑了,他也是愚,讓他隔日就要做好,他便真的隔日就做好了,隔日去看時一隻大紙鳶便遞到了她手中,一絲也看不出來是一夜趕工出來的,那麼精致,像是往日他遞給她的一般,隻是他手上纏了幾道白紗,微微有血跡滲出。他見她直盯著他的手“無妨,就是心急了些,被那竹枝子刮了幾道。”

她不語,低頭握著手中的紙鳶,那日,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纏著他去放紙鳶,而是匆匆離去,留他在原地一臉茫然。回到府中,她把紙鳶攤在桌上,那隻蝶的翅膀覆蓋了整張梨花木桌,霎時一抹殷紅晃入了她的眼,那抹殷紅早已滲進蝶的骨架,無法剝離地滲了進去,她眉頭蹙起。

記憶中仿佛已經記不清蝶的模樣,隻記得那抹紅,晃得她心疼。

她猛的站起來,仿佛從一個深淵中奮力掙紮出來一樣用力,身形晃了一晃,然後緩緩穩住。又是眼眶通紅,這些日子,她總是陷入這樣回憶的罅隙,有時是在睡夢中,有時是在回頭的一刹那,就好像看到了他的身形,定神一看卻都是虛無。

“小姐,時辰差不多了,外麵也都打點好了。”她點了一下頭,隨即又重重地點了一下,像是下了一個決心。

她換上早就準備多時的鬥篷,臉上擦了淡淡的胭脂,給蒼白的麵頰勉強添了一絲紅潤,這般才有個能見人的樣子。

身旁的婢女也換上了一色的鬥篷,兩個匆匆的身影融入了濃重的黑夜。隻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漸漸遠離了深宅大院,在夜色中,略顯突兀,隻聽得夜色盡頭的狹窄街道隱隱約約傳來幾聲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