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弦一柱思華年。
那還是朔元十年的初夏。
“小姐，小姐！您慢點！”卻是夏棠在叫我。“慢？明日就要去進宮參加那勞什子的選秀了，若不是如此，爹爹怎麼會放我出來玩？”我回頭不滿道。嘴上說著，加快了向廟去的步伐，一定不要讓我選上啊！今日隻是一襲月白色水袖裝，腰間束了水藍色鏤空鑲金絲錦帶，手裏攥著塊蜀錦手帕，挽了個垂鬟分肖髻——隻怕是最後一次了吧。
現在想想那日的我真是無憂無慮，不知不覺竟已經是匆匆十幾載過去了。“貴妃娘娘，貴妃娘娘——環娘娘？”卻是寧貴嬪洛氏將我從思緒中喚了回來，我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貴妃娘娘？多麼至高無上的封號。或許，馬上會更高。”寧貴嬪略帶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話音未落，隻聽得崔安帶著些許悲戚的聲音：“環娘娘！皇上，皇上——駕崩了！”
或許一切都要從朔元十年說起吧。那日離府出來的天子宮嬪，羨煞旁人，於我，不過是折磨罷了。
燭光昏暗，白綾刺眼。那個叫做祈宸的男人，大康朝第四個皇帝，終是先於我而死了。崔安念著遺詔：“序齒第皇五子清王騏青一向甚得朕心，且謙恭謹慎……著立其為嗣……”青字，他最喜歡的字呢。後麵的話已無力再聽，亦無心再去聽。
新帝登基，次年改年號為鼎元，尊母環貴妃離氏為聖母皇太後。
隆重的國喪。我病居慕夏宮，一月之後才搬入太後應住的永安宮，由於久病，今日，是所有太妃太嬪以及新帝的潛邸妻妾來向我請安的第一天。但是我讓那些新人們晚些再來。
“太後。”一個怯生生的小丫環端上來一盤糕點。“你是新來的——怎麼這麼不懂事！”夏薇替我掃了一眼小丫環，忽然斥道。我瞥了一眼，原來是紫薯糕！難怪夏薇會生氣呢，我看了一眼小丫環，隻道：“罷了，且放下吧。溫良帝姬逝世距今也有十六載了吧。她當年倒是最愛吃紫薯糕的呢。”
“還不快退下！惹太後傷神的奴才！”夏薇斥退她。小丫頭諾諾的點頭離去。對於夏薇的脾氣，我不想過多的計較，十六年一直陪伴我的，除了早早逝去的夏棠便是她了。
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小丫環顫顫離去的背影：“倒真像一個故人。”“太後您是說——楊才人？”夏薇遲疑道。“楊才人倒是個極好的小丫頭，隻是，可惜了。”
略帶疲憊的看了看華麗的永安宮，華麗，卻是帶著些腐舊與黯淡。明明，才三十出頭，卻已有了好些子白發！指甲狠狠的嵌入右手，真是不甘心啊。
“給太後娘娘請安！”微微掃了一眼眾人——當年朔元十年同我入宮者十人，此後又陸陸續續入宮十餘人，還不包括金蘇畫那樣的家夥。如今底下站著的，卻隻有八九人了。其餘人——或死或者囚於冷宮罷。
“啟稟太後，臣妾，有一事要講。”卻是寧貴嬪緩緩從眾人中走出，似是斟酌了許久一般道，我微微點頭示意她講。“選侍武氏，在皇上駕崩後悲痛欲絕，竟是偷偷懸了三尺白綾……”寧貴嬪小心翼翼道。
我卻是一愣——晨修儀？我還是習慣喚她原先的稱呼。鬱妃卻是抬眼嘲諷的一笑，依舊是那般肆意和張揚。她雖和武文嫣隻打過幾個照麵，卻是針鋒相對緊的，自然會有如此反應。對於武文嫣，我唯有同情——隻怕唯有她對祈宸是真愛的吧。
“罷了，讓禮部給武氏擬個封號——平字便好，追封為婉儀，以貴嬪禮儀葬。就交給寧貴嬪你去辦了。”寧貴嬪點點頭，嘴唇輕啟卻又未語，我心下疑惑，忽然想起她許是因為武氏之事觸景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