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奉安府暴雨傾盆。
化珈山峰頂的念空寺已數日無香客登門,和尚們無事可作,三三兩兩在屋簷下聽雨。
如畫的山岱蜿蜒處,隱隱出現了披著蓑衣的兩個身影。
“等等我,公子……等等我……”落在後麵的是一位扮成書童模樣的婢女,此刻已氣喘籲籲,累不可支。可見前麵的公子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隻好咬牙跟上。 暴雨不知何時溫柔了許多,慢慢的,竟依稀停住了。陽光破雲而出,雲霧籠罩的化珈山穀豁然開朗,勾描出一幅宏大天然,濃墨重彩的恢弘畫卷。 走在前麵的公子終於停住了,一雙修長的手從蓑衣中緩緩伸出,他摘下了頭上的鬥笠,露出一張俊美如玉的俏臉,盈盈雙眸如一灣秋水,此刻已癡迷於這化珈山雲霧妖嬈的美景中,“真美啊……”清脆的嗓音泄露了這翩翩公子的嬋娟身份,“敏兒,將來如果我出家,就選這裏了……”
跟在後麵的婢女敏兒正在慶幸小姐終於肯停下來了,扶著石壁猛的喘氣,忽的聽了這麼一句話,嚇的魂魄都出來了,“小姐……不,公子,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啊!好端端的,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前麵的男裝美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拍了拍敏兒的肩膀,“逗你玩呢,我們繼續走吧,求簽,心誠則靈。” “啊!我們這樣還不算心誠啊!”敏兒叫了起來,“這麼陡的山,您專撿這鬼天氣來求,爬了這麼久,連人影子都沒瞧著一個!這還不算心誠……什麼算啊!” 主仆二人嬉笑著繼續上路了。念空寺,遠遠的已現出了輪廓。
二人的登門,令念空寺的和尚們吃驚不小。
“大師,我想求簽。”男裝美人拜完佛祖,開門見山。
住持竹林大師微笑,遞過了一副簽筒,口念佛語。
男裝美人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又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她猛的在簽筒裏抽了一支簽條,想看,又不太敢,終是略帶顫抖的遞給了竹林大師。 “施主所求何事?” “姻……緣。”男裝美人有些緊張,眼睛直盯著大師手中的簽條。
“南販珍珠北販鹽,年來幾倍貨財添。勸君止此求田舍,心欲多時何日厭。”竹林大師緩緩的念著簽文,還是淡淡的微笑,“恭喜施主,上簽。”
男裝美人神情頗覺失望,這簽文什麼都沒說啊。婢女敏兒憋不住了,“大師,能解簽嗎?”她插話了。 竹林法師對照著簽條從身後的方格中抽出一張黃紙,“訟已勝,莫複鬥;名已成,勿再戰;婚可定,病自散;行人歸,且安分。”言畢遞回黃紙,閉上雙眼,不再說話。 男裝美人隻好拱手告辭,下山路上,一路無語。敏兒知道小姐的心情不好,滿懷著希望,冒著暴雨登山,卻求來一段四不像的簽文,也訕訕的不說話。上山容易下山難,雨晰晰瀝瀝的又下了幾陣,陽光也隱藏在雲層中,不露臉了。猛的,主仆二人竟發現走到了一處斷崖,再向回走,竟回到了一處岔路口。三條小路,彎彎扭扭的,指向三個方向。“小……小姐,”敏兒也不叫公子了,語音開始顫抖,“這是哪……兒啊,來的時候……走的哪條啊……” 男裝美人也嚇的不輕,但她很快鎮定下來,撕下一節衣擺,用石頭壓在腳下,“記住這兒,我們先走這一條。” 午飯是在上山的過程中敷衍解決的,到了此刻早已消耗怠盡,再被這情景一嚇,主仆二人頓覺饑寒交迫,剛才吹麵不寒的清風也突然冷嗖了不少。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慢慢變暗,敏兒已掩飾不住眼角的淚水,男裝美人也沉不住氣了。畢竟是偷著跑出來的,晚飯前回不到山腳下的別院,她該如何解釋啊。 也許,是暴雨登山的誠心換來了神佛的褒獎,柳暗花明,溪水彎延處,竟出現了一白衣書生,於亂石之上鋪一白卷,架一鎮紙,背手矗立。
“人!……有人!”主仆二人失控的叫了起來,飛也似的向書生跑去
白衣書生一愣,回過頭來。一張清秀的臉膀,大而有神的雙眸,濃密緊皺的雙眉,泯起的嘴唇豐潤寬厚,衣袂隨風蕩擺,竟使飛奔而來的二人一時呆住了。
“小……公子,他是人是妖?”敏兒緊張的抓住小姐的手。也難怪,如此怪異的地方出現如此怪異的人,有著如此怪異的行為,讓人如何想象…… 男裝美人定了下神,下山的念頭壓倒了一切,拱手作揖,“打擾兄台,不才與書童不慎迷路,請教下山之路,請兄台指賜。”
白衣書生詫異的望著眼前的公子,嘴角一絲玩味的微笑,“這便是山下,”他展袖一指,“向北既是同喜客棧、積雲別院。”“涵玉,開門!”門外傳來年輕女子的叫門聲。
適才的男裝美人大驚,剛剛褪去濕淋淋的男裝,一頭烏黑的秀發還未盤起,“等一下,姐姐,馬上就來……”主仆二人頓時忙成一團。 “涵玉,你和敏兒在屋裏幹什麼呀,快開門啊!”門外的聲音開始不耐煩了,人也幹脆的直接推門而入了。 “你……”那女子一進門就被涵玉捂住了嘴。敏兒趕緊把身後的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