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感覺和想法也隻是淡淡的回憶,或者說回首,也隻是不期然由齊天翔想到的,有些混亂,更顯得零碎。
坐上彭群的車,警車在前麵開道,後麵是公安局長張守正的座駕,前後兩輛車都鳴著警笛。看來彭群很享受這種感覺。一路上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話,而彭群卻眯著眼詳裝打盹,其實也隻是回避尷尬的一種掩飾罷了。
車隊出了縣城,漸漸遠離了喧鬧,在往鄉村公路上走,而且很快就體會到了農村的清靜和愜意。
“咱們這是要到哪裏去啊!彭書記不會帶我遊山玩水吧。”齊天翔不失時機的問,意圖緩解一下氣氛,畢竟不說話還是有些不正常。
“吃慣了賓館飯店的大魚大肉,我帶你吃吃農家飯,放鬆一下。”彭群哈哈笑著解釋,“浮生難得半日閑啊!”
“彭書記是打算歸隱了?或者是回歸田園,過過陶淵明一樣的自得其樂的生活?”齊天翔打趣道。
“狗屁田園。”彭群笑著罵道,“你看看這前呼後擁的,哪裏有半點田園的意思。人在江湖生不由己啊!多少人都得靠你這把傘遮風擋雨,靠你過日子呢。”
說著話,打著哈哈,時間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車隊拐過了一個山坳,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原來是進入了一個山穀,一片很大的湖泊鏡子樣靜靜地掩映在山穀之中,被大片的山林包裹著,湖邊環繞著卵石小道,山林間隱隱有星星點點的紅色屋頂,整個山穀看上去幽靜而神秘。
車隊靜靜地在山穀和湖泊間繞行,很快停在了一個相對平坦的林木之間的草地上。
下了車,齊天翔才發現,這個麵對湖泊的所在處在山穀的底部,也就是中央的位置,整個山穀形似一個馬蹄樣,一端頂部是入口,馬蹄的中間是大大的湖泊,邊緣靠近山林的地方是依山而建的稀疏的建築,而他們下車的地方身後就是一棟建築,是這些建築中體量較大的一個。
所謂的較大,也隻是相對而言,不過是一棟四層的流簷形中式建築,青磚青瓦,與山林混為一體,成為一個和諧的整體,遠遠的還真看不出來。
彭群環顧了四下,掐著腰腆著肚子的神態像是將軍在檢閱著自己的部隊,一副誌得意滿,得意非凡的表情。不過片刻,就收回的神情,淡淡地說:“秀才,我們進去吧。”說著話徑直率先往裏麵走。
“彭書記好,領導們好,等你們半天了。”說著話一個瘦小精幹的男人疾步迎了上來,跑到彭群身前,恭敬地笑著,忙不迭地解釋。
“都準備好了嗎?”彭群減緩了腳步,但並沒有停下來,仍自顧自往裏麵走,一邊走一邊回身指指齊天翔說:“這是省裏來的大領導,貴客,要好好招待。”
瘦小男人順勢走到齊天翔身邊,連聲說:“領導好!領導好!裏麵請!裏麵請!”說著話側身引導著走進大廳。
外麵看上去不起眼的的建築,裏麵卻是大為不同,可以說是兩個天地。大廳幾乎占據了一層的大部,進了門來,迎麵就是一幅二米多高,十幾米長的木雕長卷,泛著木質的質感,使得感覺立時博大了起來。長卷下是不大的迎賓台,迎賓台側麵以及兩邊間隔著擺放著幾組闊大的沙發。大廳裏顯得空曠、靜謐,正午的陽光透過進門的通體玻璃窗傾瀉進大廳,照在一塵不染的白色大理石地麵上,顯得潔淨、聖潔。大廳大部一直到屋頂沒有棚隔,中央懸掛著一支碩大的吊燈,整個大廳沒有立柱,沒有遮擋,顯得大氣而不落俗套。
幾乎沒有停留,一行人在穿著旗袍的服務員的導引下,從長卷左側樓梯上到二樓,走進一號宴會廳。
宴會廳像個中型會議室,大大的圓桌上擺放著鮮花,一側是幾組真皮沙發圍成的休息區,牆上掛著液晶電視,下麵擺放著音響之類的設備,另一側是衛生間,還有一個門關閉著,想必是通往休息的房間。
一行人按主次坐定,彭群照例是坐在迎門的中間,左邊是齊天翔,右邊是瘦小男人,對麵陪酒位置是縣委辦公室主任喬商,縣紀委的劉唐子,公安局長張守正,還有就是政委陶正,秘書小唐。幾個人圍坐在碩大的桌子旁邊,立時顯得桌子過於大了一些,也顯得人數的稀稀落落。
坐定以後,彭群拿起手邊的小毛巾,一邊擦著手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秀才,我來給你介紹”,說著話,揚起手點點左手邊的瘦小男人,“這是高山,咱們縣鼎鼎有名的大企業家,挖著煤礦、開著銀行、辦著賓館飯店、搞著房地產,能量大得很。”隨即又說:“咱們縣幾個城鎮化示範小區都是他們在搞,開發區也是他們投資建設的,這個休閑山莊和外麵的別墅都是他弄的,為咱們縣經濟發展做了很大貢獻的。”
“哪裏,哪裏,還不是咱們縣的發展環境好,更有彭書記您的支持,沒有好的政策,沒有千載難逢的機遇,即使再有能力也是枉然,這點我是清楚的,也是不敢忘記的。”高山站起來,一疊聲地表態,同時快步離開桌邊,從彭群身後走到齊天翔麵前,伸出手來緊緊握住齊天翔的手,滿臉堆笑地說:“我是高山,歡迎領導,還請領導多多關照。”
“彼此,彼此,打擾了。”齊天翔客套地說著,映入眼簾的是晃動在眼前的巨大的沉香手串。這似乎成為成功商人的一個標誌性配飾,表明了其身份和嗜好。高山穿著一身中式綢質褲褂,在瘦小的身軀上晃動著,在一群西裝革履的人麵前顯得守舊且落寞,而且這樣一個季節也感到有些滑稽,齊天翔定住了神,漫不經心的說:“聽口音高老板不像是我們本地人啊!”
“南蠻子。”彭群接過了齊天翔的話,“美籍華人,香港商人,祖籍是東部海邊那邊的,是我請來的財神。”
“彭書記慧眼識珠,英明過人。”高山快步走回座位,望著彭群恭敬地問:“中午咱們用點什麼酒水,紅的,還是白的,或者兩樣都來點。”
“來白的,男人嘛,喝哪些娘們喝的紅糖水,還不夠敗興的。”彭群高聲說著,算是定了基調。
高山像得了敕令,忙不迭出去安排去了。齊天翔望著高山瘦小的身影,不禁覺得這個男人不簡單,從他飄忽的眼神中齊天翔感覺到了他的狡詐,而且恭敬的話語中又有著一絲硬硬的東西,似乎並不是真心的討好和諂媚,而是裝出來的,起碼內裏的桀驁不馴不是可以掩飾的。其實,也很好理解,商人依附於權貴,從來都是權宜之計,最終還是要有地位、名譽等方麵的要求的,或者說互換也合適。但也是一般,從他所說的慧眼識珠,就不很切題,彭群可以是慧眼,但他自比明珠,也不免太過托大了一些。
“這個位置不錯,看來這個高老板很有些眼光。”齊天翔看著彭群說,從辦公室出來之後彭群就像換了一個人。辦公室裏的彭群傲慢可還不乏熱情,到了人多的時候就顯得傲慢和漫不經心,齊天翔將之稱之為官威宣泄,似乎不這樣不足以體現他主宰一方的權利,就如過去官老爺出門的鳴鑼開道一樣,但越是這樣,越顯出他的淺薄和底氣不足來,因此齊天翔的話就隱晦了許多,“鬧中取靜,曲徑通幽,好一個田園去處啊!”
“這也是人家商人的高明和眼光獨到之處,也是人家的自由和自在,花大價錢辦大事,看中了就不惜一切。”彭群望著眾人,隨即眼神轉回到齊天翔臉上,不無稱讚地說:“這小子是有眼光,這個地方離縣城五六公裏,離省城一百多公裏,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打造的就是省城後花園的賣點。”說著壓低了聲音,神秘地說“這裏的十幾棟別墅已經大多名花有主了,而且來頭都不小。”
這點齊天翔不奇怪,而且一下車就有這樣的判斷,能住到這裏的,或者在這裏擁有一席之地的非官即貴,而且官的成分會更大一些,畢竟這裏的使用率隻是一個虛擬的數字,所帶來的附加意義要大得多。因此看向彭群的目光就多了些微妙。
“你別看我,這裏沒有我的份,也輪不上我。我要這裏的房子幹什麼?用不著。”彭群讀懂了齊天翔的眼神,斷然拒絕,並且揮揮手結束了這場對話。
說是農家飯,不過不是河西農家,而是河東海邊的農家搬到了平原,但似乎又不是河東的全部,龍蝦是澳洲的,鮑魚是北美的,海蝦是北極的,海參是南美的,就是油炸花生米,也是加拿大的,還不說美洲的生蠔,馬來西亞的扇貝,日本的牛肉,法國的蝸牛,泰國的刺身,隻有五糧液是中國的。簡直可以說是世界食材大薈萃,而且是在這個內陸的平原縣,這個無人知曉的山穀中會所。
由於是接風洗塵意味的飯局,座中之人又都是各自有著心思,盡管有美酒佳肴,但看上去也並不怎麼開心。彭群頻頻地舉杯,說的都是場麵上的應酬之語,內裏的尷尬和猜度不說也很明白,而且其他人也詳裝熱情,卻都不知真正想要說的是什麼。
話說的不少,就也喝得不少,但就像衝泡了幾道的綠茶一樣,顏色還有,口感卻是寡淡的。
隻有殷勤的高山,那飄忽的身影和眼神,讓齊天翔愈發覺得這個高山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