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涵在讀碩士時談過一個男朋友,都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可碩士畢業並不是她走進洞房的時刻,而是他們分手的時刻。原因有說是她堅持讀博士男方不願等了,有說分手後心灰意冷索性接著讀博士了,說什麼的都有,用她的話說‘年輕時沒有時間談戀愛,年齡大了不好找了,也就收了這恩恩愛愛之心了’。直到分配來到河海省,遇到了譚平山,才覺得找到了心中那份依靠。
但譚平山卻不這麼想,都是一個單位的,搞成了夫妻店今後還怎麼處,而且惠芬為了他吃盡了苦,現在又是這樣,拋棄這樣的好妻子自己還是個男人嗎?因此他竭力回避郝涵的愛慕,甚至讓她掛職平原縣縣長也有這種因素。
但回避也是回避不了的,離開了政法委,隻要是有時間就往譚平山家裏來,對待惠芬哪個是應盡應分,兩人處的也跟好姐妹一樣。她的想法很簡單,你譚平山可以不愛我,但你阻止不了我愛你。愛是我的權利,誰也無非剝奪,弄得譚平山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現在的年輕人的確敢作敢為,而且獨立意識超前。隻能由她了。
所以來譚平山這裏,隻有她敢於拿著東西進門,可也僅限於水果、營養品之類。她知道譚平山的規矩和脾氣,也不敢太過份。可正是這樣,心中越發仰慕和喜歡譚平山。
“彭書記就公開在全縣幹部大會上說,要跟資本家、老板交朋友、做兄弟,隻有做了朋友和兄弟,才能心往一起想,勁往一起使,才能形成合力,共同振興平原經濟。而且不但是要交朋友、做兄弟,還有換角度想想老板們需要什麼樣的幫助,要真正幫他們解決問題,還要拿出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的勁頭,這樣才能稱得上是個合格的幹部。你說這還是個黨員幹部,一縣主要領導幹部應該說的話嗎,起碼的政治覺悟呢,黨性原則呢,這樣一屁股與老板坐在一條板凳上,心裏還怎麼裝得下老百姓?還怎麼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嗬嗬,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下去時間不長,還真是有進步。”譚平山欣喜地誇獎著郝涵,心中真為她這樣的認識高興。
“您也挖苦我,不跟您說了。”郝涵嗔怪地瞪了譚平山一眼,扭頭不滿地對惠芬說:“嫂子,你也不管管,大哥這樣欺負我。”
“欺負就欺負吧。”惠芬笑著說,郝涵過來她很高興,也喜歡看他倆鬥嘴,她已經認定,自己走後能全心照顧譚平山的就隻有郝涵了。她盡管偏癱著半邊身子,但眼睛卻始終敏銳,她能看出郝涵喜歡平山,也看出平山不討厭郝涵,隻是念著夫妻的情分,為此她心裏欣慰又內疚。欣慰平山的情分,以及對她的關愛,內疚自己的身子和病,即拖累了平山,也耽擱著郝涵。但卻無奈,“我現在是自己都管不過來,還能管他?”
惠芬的回答引起了譚平山豪放的笑聲,惠芬和郝涵都笑了,也覺得開心。譚平山太需要開心暢快地大笑了,他太累了。郝涵等他暢快地笑過後,又說:“可這一年多又給平原帶來了什麼,開發區已經是幾倍地擴大了,至今不過是一些房地產項目在不死不活地建設著,產業轉移的企業進不了開發區,門檻高、租金貴是普遍的反映,全縣的支柱產業資金嚴重不足,可銀行就是不給放貸,都投給了房地產,外貿一直是平原得意發展的重要環節,可如今是一點點萎縮,除了大環境影響之外,產業基地投入和研發都跟不上步伐,農民種植積極性也因為收儲和支付原因大大減低,這樣下去可怎麼好。這些他都不管,隻關注賣地收入,原本的房地產就開工不足,銷售不暢,可他還挖空心思地拉開發商,這樣下去要不來幾年,平原就真的完了。”郝涵憂心忡忡地說:“這樣急功近利的發展模式就像賽車,似乎隻要政府修好了賽道就一切萬事大吉了,可政府職能又不僅僅是修賽道,也不是修馬路,而是管理馬路和製定規則,同時約束自己的行為和要求。過馬路是規則,可過好馬路卻關乎道德和修養。自由泛濫的結果不是自由邊緣化,就是自由不受約束,無政府主義比失範的道德更可怕。”
“當我們麵對陰霾的時候,渴望的大多都是自然的陽光,但我們是不是往往忽視自己心中的陽光呢,當我們心中陰鬱的時候,改變我們的隻有自己嗎,是不是還有自然的關照?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其實隻是一種感覺,春暖花開的時節,大海並不是最美的,但為什麼我們會感到愉悅呢?其實原因不複雜,是因為麵朝大海,海的闊大和包容也能讓心變得開朗和包容,而麵對大山,隻能給人以逼仄和壓迫,因為山的闊大和高聳,隻能讓人自覺地感到渺小,因為登頂和征服的人畢竟隻是少數,大多的人隻能望山興歎,望山卻步。”譚平山慢慢想著說:“說紡錘形是最好的社會形態,說中產階級的增多才是社會穩定的基石,這完全是狗屁經濟學家為粉飾太平,為利益集團站台的忽悠,有點基本常識的人都知道,兩頭小、中間大是最不穩定的結構,也是最難穩定的形態,怎麼能是最好的社會形態呢?似乎理由也算充分,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了,也有了一些承受力了,就可以淡然應對經濟的動蕩,有一個好的心態了,這聽上去很是不錯,但沒有了經濟壓力,沒有了必須勞作才能溫飽的辛苦,心態是可以好起來,但在一個發展中的社會形態下,相對於富裕和溫飽的兩個階層,中產階層或者向更高一層發展,或發展的欲望,或者出現收租食利的不勞而獲的階層,這是最危險的,因此我還是堅持認為,最穩定的形態,還是金字塔形態,居於塔尖的畢竟是少數,最大範圍的是基礎的建立者和承受著,就是那些農民、產業工人,隻有他們安居樂業了,隻有他們穩定了,這個社會形態才能存在下去,才能抵抗日月和歲月的侵襲。至今埃及的金字塔還依然聳立,有誰見過紡錘形的建築經曆了上百年的風雨,別說紡錘,就是長方形的紀念碑,有誰見過千年以上的,歲月是把刻刀,這話不假,能夠經曆風雨檢驗的才是有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