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爺,嘿嘿,好大的架子唷,我今兒才知道,這胡桃鎮,敢情還是您說了算?”
聽得這把陰陽怪氣、肆意嘲諷的嗓音,張大福縱然養氣功夫不錯,卻也忍不住眉頭一挑,露出幾分陰鷙。
一個錦袍繡襟,腰懸美玉的少年郎,笑意盈盈地倚在驚鴻閣門扉,他天庭飽滿,眸眼狹長,端的是一副好皮囊。
吳老爺子臉上喜色難掩,三步並作兩步,拱手笑道:“趙公子大駕光臨,老朽有失遠迎,萬望勿怪。昨日才進了一批好隼,個頂個的俊模樣,本想讓小胄去通傳一聲,可他今日這才一來,便有賭鬥在身,還是給耽擱了。既然您親自上門,老朽這就帶公子上樓去瞧。”
吳阿財被吳老爺子拉在身後,僥幸逃過一劫,聽得爺爺這番話,不禁暗讚老爺子的嘴上功夫老練周到,回想起剛才自己的荒誕行徑,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趙公子把手中的折扇一收,笑意未減,卻有點心不在焉:“吳老伯,這個咱一會再說,我這趟是專程來找薑胄的。”
他左顧右盼,瞧見還在跟張大福斡旋的薑胄,頓時神采奕奕,一雙眉眼也顯得更狹長了些。
場上兩隻畜生各占據一角,都在打理傷口,醞釀下一輪攻勢。小沙彌與蒙眼儒士站在紫尾咬雞一邊的籠側,他手裏不再拿著金缽,而是握著一個玉環,隻是這寶貝不知何故已經斷成兩瓣,雙手對握略顯滑稽。
小沙彌罕見地收斂了笑容,變戲法似的拿出金缽,把斷了的玉環放在裏邊,搖搖頭道:“哪怕是通了靈的寶貝,終究也比不上活生生的血裔亞獸。蘇先覺,弄壞了灑家的東西,想來想去,也就隻能拿你們猙獰山的那一份機緣來賠。”
行腳商蘇先覺無動於衷,閉目養神,然而他身前大馬金刀的張大福卻坐不住了。
“喲,你看看,我還想著誰家的公子哥能有這般風度,原來是趙鎮侯家的趙歌公子,這就難怪了呀。適才張某一時失言,大放厥詞,汙了趙公子的耳朵,實在是臊得很,慚愧,慚愧。聽聞趙公子也喜歡瞧鬥雞,張某這裏有一隻金毫猛禽,是相當的神俊彪悍呐,您瞧,這鬥籠裏邊紫冠金毛那隻便是。您可別瞧它不愛動彈,一動起來卻是了不得啊,連著拿下了四場,還不用潑涼水的……”張大福一改先前的倨傲,神色恭謹地討好著大步而來的趙公子,還不忘讓下人送上正逢時節的新鮮瓜果。
趙歌隨手挑了一塊香瓜,扔進嘴裏大口咀嚼,唔唔地應了張大福的話,一雙眸子卻始終待在薑胄身上,腳步更是停也不停,徑直朝他走去。
薑胄推開了伸手就要勾肩搭背的趙歌,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
趙歌嘿嘿訕笑,拿下巴對著鬥籠抬了一下:“喏,今兒是個什麼情況,你們家的紫尾還能讓人摧殘成這樣?嘖,看來你小子未逢一敗的名頭怕是要不保啊。怎麼樣,用不用我……”
薑胄聞聲知意,老實不客氣地長作一揖,順杆子道:“那就有勞趙公子了。”
趙歌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小事一樁,不過吧,你也得幫我個忙。都說有來有往,才有交往,你說對不對?”
“那算了,閣下請便。”薑胄似想起了什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趙歌摸著鼻子心虛道:“我昨兒逮了一隻隼,非得你來熬不可。”
“信你有鬼,你家常年備著玩鷹的能手,還能熬不了?”
“騙你是狗,我就當你答應了啊。”趙歌說罷打了個響指,身後一名隨從上前半步,側耳傾聽,“你去跟吳老伯說,讓人把那兩隻雞抓回籠子裏,張大福那邊我來跟他談。”
薑胄望著靠在籠子邊上倔強堅持的紫尾咬雞,臉上的焦急誰都看得出,他拍了一下趙歌的肩膀,苦笑道:“夠意思,我進去就行,張大福就交給你了。”
見他進了鬥籠,兩隻畜生都發出本能的低唳,紫尾咬雞見是薑胄,似又被激起了鬥性,不顧渾身傷痛,哪怕腳步虛浮,也要朝著金毫衝去。
金毫的一雙招子終於饒過了橫梁,對上了紫尾,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凶光。堂堂亞獸,竟給一隻凡間畜生所傷,哪怕主人說,對麵的賤種有修行者暗中相助,它也絕不會放過這隻雜毛。
看著遍體鱗傷的紫尾,薑胄心疼得險些落淚,它一直是珍禽館鬥雞裏邊的無冕之王,又何曾受過這般嚴峻的傷勢,此戰過後,哪怕不當場身亡,恐怕也多活不了幾日。
若是平時,薑胄必然不會挺身而出,因為此時的紫尾,就像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守城老卒,傷勢沉重,自知絕無幸理,卻依舊不退反進,視死如歸,如捍衛領地般捍衛著曾經的榮耀。
麵對它的執著,薑胄自問沒有出手妨礙的資格和理由。然而現在他卻不得不走到場中,盡力安撫著搖搖欲墜的紫尾,他知道,隻要不當場敗北,便還有回旋的餘地。
張大福在薑胄走入鬥籠的那一刻,就大致揣摩出珍禽館方麵的打算,雖說看著煮熟的鴨子開始撲騰翅膀,不是一件多好受的事兒,但瞧見迎麵走來的趙歌,他又覺得這未嚐不是一個更好的機遇。所以他擺手製止了正要有所行動的管家,靜候趙公子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