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四年春，北齊婉華姬氏卒於慶榮宮。次月，南詔以北齊誅殺和親公主為由，出兵北齊。三月之內連下鄴、汴、鄲三城，直逼北齊都城。
南詔攻打北齊都城的前一晚，榆晚站在城門上，兀自看著厚重的夜色下，慌亂，逃竄，絕望彌漫皇宮。
北齊，完了。
“榆晚，”溫潤的男聲傳來，榆晚抬眸看去，隻見君辰行緩步走來，一身玄色長袍，袖口隱約繡著金龍。
“師兄？”微涼的肩被摟住，暖意隔著單衣一點點地傳來。靜謐的夜色下，他幾乎不可聞的歎息，“朕是不是錯了？”
“沒有，”榆晚的聲音柔軟卻堅定，“一切從和親開始便是南詔的陰謀，與師兄無關。”
“若是，朕明明知道一切，卻還義無反顧呢？”
榆晚聞言猛地抬頭，雙眸微睜，吃驚地看著他。君辰行的聲音在這樣的夜空下，格外蒼涼：“朕知道。”
榆晚對上君辰行複雜的目光，突然懂了這個師兄藏在那短短三個字後深重的無奈與痛苦，“當真是，人生自古有情癡。”
兩人之間一陣寂靜，良久，君辰行才開口道：“榆晚，南詔明日攻城，九王爺親征。”
榆晚頷首，“我知道，傳說中的南詔戰神。”似乎在猶豫什麼，榆晚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開口道：“師兄，今晚你和皇後帶著重臣離開這裏，向北遷都至橦城……”
“不行。”脫口而出的拒絕堅定有力，“榆晚，朕知道你的意思。遷都，無非是再多苟延殘喘幾月罷了，朕是一國之君，你要朕將這裏的爛局留給你一人麼？”頓了頓，君辰行緩緩道：“今夜你帶著晴兒先離開這裏。”
“我不走。”
“榆晚，聽話。”話音剛落，便感到懷中的人因氣憤而用力掐上自己的臂膀。
“嘶……”君辰行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心下明白這丫頭是在抗議，剛想再說些什麼，就聽到悶悶的低語，“三年前出南山時，我就告訴過你，我和你走，北齊這個責任，我們一起承擔。”
榆晚抬眸看了看天色，轉而道：“醜時將過，先差人來把皇後送走。”
“榆晚，和晴兒一起走罷，逃亡路上有個照應總是好的。”君辰行的大手覆上緊緊掐住自己的小手，冰涼細膩的觸感傳來，他不禁皺眉。“去加件衣服。”
“不論如何，在城門攻破前，我不會離開。”
“榆晚……”
用力甩開君辰行的手，榆晚縱身一躍，跳下城牆，裙擺飛揚，語氣高傲。“我心意已決，不必再勸了。”
纖細的背影在空中劃過優美的線條，轉眼不見。
“榆晚！”君辰行止住欲追的步伐。想想，除了五年前的那一次選擇，榆晚很少這樣堅定過，他不禁微微歎氣，“隨她去吧。”
“李公公，讓暗衛連夜將姚妃密送出宮。”明日……想到明日，君辰行隻覺的心裏酸楚難耐，修長的指撫上微微疼痛的心口，果然——還是有感情的……他勾了勾嘴角，挑起一個自嘲的笑，既然命本如此，或許認命，是最好的選擇。
第二日天微亮時，榆晚便醒了。自昨夜寅時起，宮中就一片混亂，嘈雜聲不絕於耳。榆晚隻覺得心裏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即便昨夜睡得很晚，此刻也再無睡意。
“陌語？”榆晚有些吃力地支起緊繃了一夜的身體，腦中一片混亂，聲音帶著剛醒得嘶啞。
陌語耳朵一向極靈，聽到寢殿裏傳來細微的聲響，連忙進殿服侍。
向著榆晚福了福身，走近床榻便看見榆晚冰冷的眼，慌忙跪了下去，聲音微顫：“娘娘……”
榆晚抬手止住她的話，昨夜的記憶一點一點清晰起來，隻是事到如今，怕是再也無法阻止南詔攻城了吧。餘光掃過麵前跪下的人，榆晚頗有些無奈道：“起來。瑤華宮那裏可有什麼事？”
陌語看向榆晚漸漸緩和的眼神，猶豫著站起身來，道：“奴婢今早聽瑤華宮的宮婢說，姚淑妃娘娘不見了。”
榆晚終於笑起來，接過陌語擰好的帕子，簡單地洗漱，見她呆呆傻傻，一副走神的模樣，不由問道：“陌語，你有心事？”
陌語這才回過神來，舒展了眉心，頗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今早碰到郭侍衛時，隨口打聽了兩句，皇上那兒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奴婢隻是在想，姚淑妃娘娘平日裏深得君心，尤其又在南詔攻城之前失蹤，皇上不擔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