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誰寄錦書來(1 / 2)

雲中誰寄錦書來

——瀟湘風子

看著父母的車絕塵而去,我的淚終於籟籟的落下來。回到宿舍,室友們正沉浸在新環境的興奮中,很有激情地聊天。我木木地爬上自己的床,淚水仍旁若無人的流著。因了這一幕,畢業的留言冊上,很多學友提到我愛“哭”,希望“林妹妹”今後要堅強雲雲……

這是十多年前,十八歲的我剛入大學的一幕。其實,我不是一個動不動就愛流淚,脆弱的一碰就要暈到的人。年少時的我,心比天高,一心想要去北京讀那所心儀了數年的大學。結果高考失誤,被撥拉進了這所二流學校。那個年代,能考上便不錯了,父母並不計較,很自豪地把我送進了校門。我卻耿耿於懷,委屈的什麼似的。入學第一晚,淚水滂沱,別人一晚上也沒敢跟我說話。

哭夠了,便拿出信紙寫信。人生的第一次重創還沒學會內斂,苦大仇深般給自己的親朋好友奮筆急書著。書到傷心處,淚珠仍滾滾而來。熄燈了,我拿著手電仍寫著,全不顧室友們竊竊私語。

第二天,我兩眼紅腫,抱著數量驚人的信,在室友們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去寄。在傳達室,遇到了同樣目瞪口呆的收發室的老大爺。老爺子愣過後,很熱心的幫我貼郵票,關心地說;“小姑娘,第一次離開家吧,慢慢會適應的……”我沒領情,翻給了他一個哭紅的白眼,因為老爺子又說了這麼一句:十三封信呐,一晚上寫這麼多,你不想活啦。過後發現,老人慈眉善目是個很可愛的老頭。對自己的不恭有些不好意思。逛街回來時,悄悄在他窗口放倆蘋果.

信發出後,我似乎輕鬆了許多。不久便融入了那個學校,那確實是所美麗的學校,何況我發現自己依然很優秀,何況校外就是氣勢恢弘的大海,蜿蜒的細沙海灘更是不錯。

大學的生活畢竟不同與高中的緊張玩命,多彩了好些,也閑暇了好些。盡管已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電話方便了,卻並不普及,官宦或富貴人家電話打進來容易,接聽的卻麻煩或者根本接聽不到。因為隻有學校的辦公室有電話,而且是重要部門,教職員們沒人願意接個電話再滿院子裏找接聽人,所以能傳個話便不錯了。久了便不耐煩,立個規定,沒個十萬火急人命關天的大事,家裏不許給學校打電話。於是,傳統的信依然是學生們主要的也是重要的聯係方式。每天誰收的信多,誰就有富翁般牛氣.

剛入校時,信都比較多,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也會深情款款地寄上一封。等到塵埃落定,沉澱下來的除了少不了的家信,再就是走進心底的好友了。

那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年代!幾乎每天都有信。父母的信內容千篇一律,無非要好好吃飯天熱了要減衣服天冷了要加衣服女孩家要學會保護自己等一通說教,沒什麼新意。一分鍾看完,五分鍾寫完回信,一張信紙過半就不錯了。記得有一學兄,寫過可能世上最短的家信“錢500!”爹娘回信也短,“真是條狼。”便不再理他。此兄眼見彈盡糧絕,隻得誠心告饒。一星期後,錢到手,又不知爹娘是何方神聖了。還有一類,就是恩師的,這種信是馬虎不得,看也用心回也仔細,字斟句琢,長短適度,寫完這樣一封信往往很累。好在這種信不多,一個月一兩封足了。

最值得期待和開心的,便是同齡人的信,有男也有女,率真率性;寫者瀟灑,讀者痛快。洋洋數千言者不嫌長,短短數語者亦開心。內容千奇百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十幾年過後,驀然想來,仍是回味無窮。

有一老兄開頭喜歡頂格寫“張大姐你good近來不好也不壞吧"。內容總也離不開吃,他們學校門前新疆人賣的羊肉串,從選肉到調料,他津津樂道了有兩篇.此後有賣刀削麵的,麻辣燙什麼的,篇幅也不會短。更讓人奇怪的,他們宿舍樓下有棵破無花果樹,果子成熟時,他竟洋洋灑灑給我寫了封長達六頁的信。我也隻好投其所好,專找吃的寫,好在那個濱海城市有的是小吃,海鮮更是一大誘人特色。兩年後,饞蟲把他勾到了我那裏,美美吃了一星期。我們的通信,更象是交流美食大全。十多年後,這位老兄橫著倒比豎著長了。但這並不防礙他是我的好朋友,因為他並不是純粹的吃貨,常人生感悟哲理什麼的與吃融為一體。從他的信裏,能讀出閃光的智慧。

梅雪人如其名,小小年紀便考入中央美院。我進入高校時,她已讀大三。給我寫信愛用宣紙,執小羊毫豎寫。或正楷,端正秀麗;或行書,飄逸靈秀。更兼她文采出眾,才思敏捷,信寫得字字珠璣,辭藻警人,閱後讓人齒留芬芳。更難得的,她喜歡在信末的空白處畫一小畫。或工筆仕女,或寫意花卉,與信內容相映成趣。這樣的寶貝,豈能獨享?自拿出讓大家欣賞,當然隻作為書法與繪畫來把玩。信的具體內容斷不可讓人參閱。梅雪知道後,不發怒與我斷交才怪。學友們羨我:得此佳友,此生足矣。班內有一癡人,梅雪一來信,他便伸長鵝頸,哀哀求我讓他多看幾眼。有一信附有梅雪小照:白衣,長發,笑靨如花。癡人看後,驚呼:“此女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從此更是失魂落魄,發誓拚得一腔血,要娶梅雪做老婆。偷了梅雪地址,便日日瘋狂寫信。梅雪是何等的清高,芳心豈會隨便動?癡人寫的信用麻袋裝,梅雪隻是不理.癡人的萬般苦狀連我都於心不忍,告之梅雪,梅雪反怪我多事。癡人苦不堪言活該,找根源的話我應是罪魁禍首,下地獄拔舌的該是我。關她梅雪何事?癡人空撈牽掛了幾年,不果而回。多年後,給我寫信,說他不後悔,是梅雪給了他青春歲月最美好的期待,他會永遠記住我們。那時他已經成為一家國有銀行的部門經理。梅雪仍不食人間煙火地活著,與據說是知音的丈夫孩子也不生,在一所高校教書,假期雙雙出去雲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