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天的傍晚,陳嘉華在辦公室裏忙碌著,恍然未覺窗外的城市已經扣在了夜幕之下。突如其來的一個電話之後,卻讓他開始變得不安。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雙手插在插在腰間,眉頭深鎖。
窗外漸漸升起的霓虹在他眼中閃爍,明明滅滅,隱約照見一些不安的焦灼。
這晚,夏之寒回去得極晚。午夜的街道上,她與祈默安穿行在夜幕與霓虹之間。
開始的時候,她在醫院呆著,阿J從手術出來後,還未脫離危險。那脆弱的小身體上,插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管子,臉上的氧氣罩,幾乎罩住了他半個小臉。
隔著重症病房的透明牆,白小冰的眼神始終是呆滯的,卻牢牢釘在眼前的阿J。她伸出手指撫摸著他的小臉,又慢慢化開去摸摸他的小手,嘴角忽然彎起,眼淚卻也同時掉落下來。
祈默安什麼也不說,隻是坐在病房外的長凳上,眼裏無波無瀾。這和先前的掩飾不住的焦灼,完全不同。這不能怪他。
前一個小時,那裏麵躺的,與死神殊死搏鬥的,是他兒子,他當親生養了六年的寶貝;但現在,那裏躺的,卻成了他妻子背叛他的證據。
或許,世上沒幾個人能坦然地接受這種事情。血緣,是人類最原始的感情紐帶,而再長久的時間情感,都不可能取而代之。
夏之寒覺得自己站在那裏就像是空氣,眼前遠遠隔開著,表情神態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都沒有打算要理她的意思,而她,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些法庭上滔滔不絕的說辭,這一刻,在生命與死神麵前,顯得那樣蒼白。
醫院走廊上安靜得讓人心慌,冬末初春的夜風穿堂而過,夏之寒止不住地打了個寒噤。她抬手在手臂上搓了搓,低著頭吸了口冷氣。手機被甩出了包,發出一聲突兀的響聲,在地上溜出長長的一段,正好停在了祈默安腳下不遠的地方。
祈默安終於動了。夏之寒的手機仍在地上打著轉,他彎腰撿起,然後離開長凳,麵無表情地走向夏之寒,將手機遞給她。夏之寒抬起頭,他的影子很重,壓在她身上像石頭一樣。那是悲傷的重量。
“謝謝!”夏之寒說得很輕,任何一種聲音,在此刻都顯得突兀。
他沒有說什麼,隻是看了她一眼,見她望他,嘴角竟還刻意地扯出一絲笑意。嘴唇動了動,終究是沒有出得來聲。那聲不用謝,又重新咽了下去。
繞過她,繼續向前走去。
夏之寒幾乎沒有猶豫什麼,白小冰仍沒有反應,隻是緊緊盯著透明牆內的小人兒,一動不動。她轉身朝外跑去。
身後的白小冰,眼珠微微動了動,卻忍住沒有轉頭。
祈默安並沒有走遠。夏之寒出來時,他正站朝著車庫走去。這天的白日陽光燦爛,夜晚竟沒有星子月光。他的背影,在路燈下被拉得很長很長。
夏之寒追上去的時候,祈默安已經拉開車門。見她追過來,便停了動作,伸手將領帶一把扯開,一手扶在車門上,眼睛始終沒有轉向一旁的夏之寒。
夜很黑,車庫裏很暗。昏黃的橘黃色燈光照下來,在眼前開除一朵朵五光十色的花來。
夏之寒的腳步有點不穩,眼前又開始發黑。她今天的損耗也不小,除了親眼見到慘劇的發生,手術的煎熬,她本就貧血的身體裏,還流失了相當多的血液。再加上剛才跑得太急,完全沒顧上這麼多。
祈默安忽然脫了西服外套,轉身走到夏之寒身邊,將她一把裹進外套裏,目光凝注在那張慘白的臉上。
“夏律師,你知道嗎?有時候,善良也會是種錯誤。女人太心軟,不好!”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夏之寒耳中模模糊糊地聽著,極度的眩暈讓她無暇去分辨這句話的含義,隻覺得那聲音啞啞的,竟莫名地帶著點動人。
“好了!走吧!”祈默安幾乎是將她夾進車裏的。
他的車開得很慢很穩。車窗上有跳舞的霓虹。
夏之寒揉揉額頭,還是覺得難受,卻又掙紮著想將身上的外套還給身邊的男人。那上麵有他的古龍水,不濃,卻清晰。她怕沾染上半分,回頭再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你敢脫!”看似正在專心開車的祈默安,忽然開聲,嚇了她一跳。
她回頭看他一眼,“我不冷了!”說著,一隻手輕輕地抬起來去拉身上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