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夏之寒在醫院誕下一名足足四千克重的男嬰。但由於嬰孩實在太大,夏之寒又堅持選擇自然生產,危險性係數陡然增高。
生產過程中,夏之寒曾一度出現體力不支,甚至有昏迷的跡象。一群護士亂作一鍋粥,完全亂了章法。
夏之寒意識朦朧著,眼前有無數條白影在晃動。沒人告訴過她生孩子會這麼痛,但那一秒,她感覺身體已經麻木了,再沒有痛苦傳來,隻有一個生命在努力衝破她的身體,想要來到這個對於他來說全新的世界。
可她實在沒有力氣了,身上的力量仿佛流水一樣迅速地流走。耳邊護士醫生的呼喚變得都變得遙遠模糊起來。
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掰開她因為緊張和疼痛握得死緊的手,然後牢牢握住,漸漸地,她仿佛感到有能量從那隻手裏傳過來,緩慢地,堅定地。她費力地將眼睛睜開,可汗水和淚水黏在眼睛上,讓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但,似乎是張熟悉的臉,一張不可能再那時出現在她麵前的臉。
醒來時,四周圍已經安靜了下去,沒有了晃來晃去的醫生護士,沒有了充滿了消毒水味道的醫療器具,有的,隻是夜得靜謐與安詳。
她轉過頭,當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出現在她的眼底時,沒有任何預兆地,一時百感交集,眼淚一下子湧出來。
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寶貝,是她頂住對陳嘉華重重誤會後仍然堅持生下來的孩子。她曾認為他不該來,認為他是負累,甚至因此下了狠心要將他從她身體裏除去,也曾在決定了之後,以為保不住他,可是今天,他終於從她身體裏掙脫出來,健康地鮮活地出現在她的麵前。
種種的一切,曆曆在目。
正是這中間曆經的重重磨難與風雨,讓這個生命的成功降臨,顯得更為珍貴。
夏之寒忍不住輕輕抬起手,撫摸過他頭上稀疏鬆軟的毛發,和他臉上每一根細小的絨毛。小嬰孩好似感應到了一般,小臉蛋朝她的手掌心貼了貼,夏之寒定住不動,忍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忽然,他又吐了吐小舌頭,在她掌心舔了兩下,便又安然地睡去。
夏之寒仍愣愣地舉著手,一動不動,欣喜,歡騰,雀躍,一下子撲湧上來。她掌心微微的濡濕,讓她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入眠。
但到後來,還是沒能敵得過疲憊的侵襲,沉沉睡去。
那一夜,夢裏的花海,竟是奇異的一半是迷迭香,一半是向日葵。
第二天,祈默安早早地出現在了病房裏。夏之寒醒來時,他正坐在病床前看著身邊的孩子癡癡發怔。
“你醒了?”祈默安驚醒一般,目光轉向病床上的夏之寒。
夏之寒虛弱地一笑,想坐起身,被祈默安阻止。
“你先別動,這剛生完孩子,醫生囑咐過,不能亂動的。”祈默安替她把被子拉好。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末了,半黃的樹葉開始紛紛墜落,窗外竟是一派略顯蕭瑟的秋景。
“秋天到了啊!”夏之寒喃喃道。
“恩,到了。”祈默安答,“你看,我這部都穿上秋裝了麼?”
“時間過得真快。”夏之寒轉過頭看他,“默安,我們認識快一年了吧?”
祈默安點頭,笑,“是啊,十一月都要完了,十二月就是冬天了。我們認識,就是在去年的十二月。那時,和現在相反,你總是喜歡纏著我,非要見我不可。”
夏之寒笑笑,轉眼繼續看窗外。
“我還記得,你連了大半個月來找我,在辦公室門外坐著,手邊放著一個卡通杯,裏麵的咖啡冒著熱氣。你知道當時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這女人看上去也老大不小的了,居然還用這種杯子,真是矯情的女人。”
夏之寒咧開嘴笑了,“是麼,那後來呢?怎麼又願意見我了?”
“後來,你的態度終於開始強硬起來。其實說實話,我一直在等這一刻,因為隻要這樣,你就可能做錯事情,然後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拒絕見你,從此以後你連出現在我辦公室外的機會都會沒有了。”
夏之寒無奈地搖頭,“你太厲害了,還這麼能忍能裝,我比不上你。”
祈默安改變了一個坐姿,將腿交疊在一起,眼睛也看向蕭瑟的秋意。
“能忍能裝又怎樣,這都是用來唬騙旁人的。有的時候,偏偏就還是有些人不怕這些。”
“你在說我嗎?”夏之寒笑。因為後來的結果已經證明。
“你?”祈默安低下眼來,看著夏之寒蒼白的微笑著的臉,“不,你不止這樣。你的本事要遠遠大過這個,你會偷心。而對於人來說,最可怕的就是受不住自己的心,尤其是像我們這種在官商兩道摸爬滾打的人來說,一旦失心,就注定了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