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門外之後四娘便仔細詢問了蘇服雙眼的事情,當四娘聽聞蘇服的眼中有四隻瞳仁之後臉色變得十分嚴肅,後來又仔細囑咐珠兒好生照顧蘇服,自己便踏著小碎步下了樓。
珠兒回屋收拾了碎掉的銅鏡片,連燈都不敢點起,就這樣坐在了蘇服身邊,將青絲如瀑的瓊首輕輕靠在蘇服的腿上,如許多年前在樂坊之中一樣。
蘇服閉著眼依舊清楚地看到了靠在自己腿上的珠兒,滿月過後出來的新月光芒總是黯淡稍許,但卻絲毫不影響蘇服看到屋子裏的事物。
或許是新月之故,月鳳鬧騰了一陣便安安靜靜的回了自己的小籠子,當然黑暗中月鳳依舊發出溫和而又圓潤的光芒,成為蘇服眼中最亮的一個點。
“碧海遙,銀沙闊,思君花下會……”
“……雁南歸,燕紛飛,晌後淚盈杯。”
蘇服捧著珠兒的臉清聲哼唱,每當蘇服心中難受便忍不住唱起這首詞,珠兒在一旁輕輕地哼著,隻是嗓子中似是堵住了什麼,聽上去含糊無比,淒婉又無奈。
四娘剛走出不遠,聽到這幾句斷斷續續不成曲調的詞腳步慢慢地停在了樓梯前,沒有走入下麵鶯聲燕語的大堂,隻是怔怔的站著聽蘇服輕聲哼唱的那首詞。一滴許久不曾出現過的水滴劃過四娘的臉龐,而四娘恍然不覺尤自出神。
並非蘇服唱的太好,隻是適情適景,曲出人心,讓四娘也不禁聽得入了神。四娘想著的看著仿佛眼前又出現了那個俊朗出神的年輕人,那人說著進京之後要站在皇上的大殿上指點江山,搏一個封妻蔭子。
“四娘,等我回來就娶你為妻,到時候讓寨子裏的人都來看你當新娘子的樣子。”白衣的青年提著包袱帶著一個老仆就這樣上了京城。
四娘沒有等到年輕人歸來,因為那人再也不會回來了。遠處山寨外有一夥馬賊,把四娘這個俊俏無比的女子搶上了山,就在山上四娘看著白衣的年輕人被開膛破肚,心肝被大首領掏出來做了醒酒湯。
“死鬼,那麼多年了還是讓人家想的辛苦。”一曲詞罷,四娘也回過神來,方才覺得臉上有幾分濕潤,急忙用手中的香巾擦了擦回頭望了望蘇服的屋子,露出一臉的笑意,豔麗的如那年輕人對自己說娶自己的時候。
……
“還請公子吩咐十三,十三必然將那幕後之人揪出來……”一臉認真的青十三站在雲霧繚繞的屋中向東皇啟請願。
“此事不急,先把那人要的東西給他,既然那女子在四娘這裏那就給他吧。至於幕後之人,我自由應對,你先下去吧。”東皇啟斜臥在臥榻上開口,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他心底的任何想法。
“莫語,你也隨十三下去吧,去湘女館那邊露個臉。”
“是”莫語如如糯糯的應了一聲,輕車路熟的破開煙霧走了出去,紅衣飄飄如同一朵飲盡忘川水的紅蓮。
屋中隻剩下東皇啟一個人,朦朧的燈光被煙霧拉扯為四處遊蕩的光絲,映出東皇啟半張妖異的臉。
“蘭舟廢,葦灘翠,錦鯉猶未洄……”
“……戀君歸”
東皇啟紅唇輕張像是跨越了空間與時間,竟也哼起了那首詞。東皇啟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幾不可聞,隻有餘韻還在屋子裏幽幽回蕩。而他本人卻不知在什麼時候沉沉的睡了過去,夢到了多年的自己與母妃。
東皇啟小的時候最經常聽他母妃哼唱這首詞,每每哼唱每每落淚,當然他的母妃念得是誰,東皇啟也還是知道的。那個幾乎沒有出現過幾次的父皇,每年隻有寥寥幾個日子可以見上一麵。於是每當他母妃哼起戀君歸,東皇啟這時候便會飛跑出去摘一朵禦花園中的野花給母妃,希望自己的母妃不要落淚。
但禦花園不是他能夠去的,至少有一些人認為是這樣,於是那一天長他一歲的六哥在禦花園中堵住了他。
那天當然沒有花,東皇啟帶回去的隻有一身的傷痕和韓妃的上門辱罵。而他的母妃則一直低聲下氣的賠著不是,還當著韓妃的麵打了東皇啟。
韓妃帶著自己的六哥離去後東皇啟看到自己的母妃癱倒在地上,上前安慰,記憶之中最清楚的便是母妃那張滿是淚痕的臉,一道道的淚痕就像是抽在他的心中,痛得快要窒息。
“呼,呼……”東皇啟猛然驚醒,頭上的紫金冠不知何時歪倒下去,長發披散美的如同他當年的母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