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人總是這樣,給你扶梯子的你未必記得住,但拆了你的台,把你摔了個鼻青臉腫的,那人你一輩子也不會忘。
對李斯,呂不韋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嬴政臉上再次恢複了神采,就連旁邊的負玉,都忍不住想為李斯喝彩,這家夥,不但幾句話就為嬴政解除了困境,回頭還掄了呂不韋一榔頭……
呂不韋氣得渾身顫抖,衣襟下,腰間掛著的飾物也跟著一抖一抖的顫動,台下人看不見,但台上的,包括趙太後在內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老東西,還真不像話!”趙太後心裏不滿,有心維護呂不韋,可此時她也不知該如何圓場。
場麵上,一時千般尷尬,萬般難堪。
終究,誰的麻煩還得誰來解決,呂不韋思慮半天,忽然長身而起,他先是站在原位向趙太後深深地施了一禮,然後大步走到前麵的空處,轉身回頭,再次麵對正中的趙太後,穩穩站定。
“太後,且容李斯陳稟!”呂不韋也想得清楚,他當然得向趙太後陳稟,在這座大殿上,能為他撐腰的,也隻有眼前這個跟他關係不清不楚的趙太後。
趙太後也拿出威嚴,裝模作樣道:“國相,你請講!”
所有人的注視下,呂不韋麵容整肅,他低下頭,珍而重之的從腰畔解下了懸掛的飾物,雙手捧在手中,再次向趙太後施禮,道:“太後,這的確是我大秦虎符不假!”
呂不韋的聲音不高,但足以讓台下官員聽見,他這一承認,大殿上立即一片嘩然。顯然,起初並不是所有人都對李斯所言信以為真。
台下的嘩然並沒有持續多久,呂不韋忽然提高了音調,把所有聲音都給壓了下去,道:“太後,先王托付大秦天下,不敢一日有忘,外加代掌虎符,呂不韋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今長史李斯既然提起,我呂不韋,願給眾位一個交代!”
呂不韋暗中給了趙太後一個眼神示意,自己則繼續說道:“君上日漸長成,理應當政問政,但今日我大秦一家獨大,倍受六國敵視,反觀君上卻重武力而輕邦交,如此心性,呂不韋怎敢擅自決斷還政於君上,而致使我大秦涉險,遭天下六國之攻伐?”
呂不韋的話,嬴政在一邊聽得直冒火,寡人確是尚武,但何時輕邦交了?
他剛想出言反駁,呂不韋卻不理他,而是自顧自的注視著趙太後,問道:“太後,呂不韋所言,你可認為在理?”
趙太後得到了呂不韋先前的暗示,當然會幫他說話,此時接口便道:“國相所慮甚是周全,政兒尚武,滅六國之心從來有之,今若親政,時機尚早,六國攻伐,不得不防!”
嬴政還想插言,趙太後轉頭瞪他一眼,又回頭看向呂不韋,道:“大秦之國政,還要靠國相和眾位臣工,多多受累!”直接不給嬴政說話的機會。
趙太後說完,又輪到呂不韋,呂不韋把虎符高高舉過頭頂,道:“此虎符,乃國之重器,君上雖勇猛無雙,但呂不韋亦不敢早還,以免我大秦過多涉於亂戰之泥潭!”
話音一頓,他猛地轉身盯著李斯,目光如刀,沉聲道:“長史李斯罪我佩虎符以為裝飾,實因此物,呂不韋不敢使半刻離身!”
怎麼吃的虧,得怎麼還回去,呂不韋也厲聲質問李斯,道:“李斯!你可還有疑惑!”
李斯跟呂不韋又不一樣,呂不韋梟雄心性,權力欲不小,而李斯,說難聽了就是一無賴心性,隻問目的,不擇手段。
呂不韋冠冕堂皇的一頓話說完,李斯輕飄飄道:“國相,你把虎符掛在腰間,若是不小心掉了呢?”
這次的問話不是呂不韋回答的,接話的竟是趙太後,太後眉頭一蹙,回李斯道:“放肆!國相有過你可責問,今國相並無過錯,豈容你一再質問?”
李斯悻悻的坐下,呂不韋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負玉長出了一口氣,且不論誰勝誰負,在趙太後的插手下,這事兒,看樣子就要這麼過去了。
台下的禮官再次來到台上,戰戰兢兢的又要開始說話,一張口,一個字兒都還沒說呢,嬴政忽然又是一聲暴吼:“且慢!”
禮官哪受的住這麼三番兩次的驚嚇,一個沒夾緊,襠下就是一熱,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
嬴政坐在座位上,瞪圓了眼看著他娘親,可能是心中不滿,他嘴上竟也呼太後,高聲道:“太後,寡人有禮!”
趙太後剛打了兒子一個小悶棍,現在準備給個甜棗,她笑吟吟道:“噢?我兒跟娘何必見外,竟也要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