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鼎高台,遮住了前麵的雄偉殿堂,嬴政的祭文念罷,負玉這才緩緩起身,繞著高台右行而去。
聽著身後眾人悉悉索索站起的聲音,負玉心中不由苦笑,原本隻是配合嬴政“演戲”,可現在,真的騎虎難下了。
身後所有的嬴氏族人都是在她起身之後才敢站起身來,把她的身份襯托的高高在上,這要是真的離開秦國回到趙都邯鄲,回到趙勻身邊,這秦王嬴政會不會發瘋?
負玉邊走邊這麼想著,她卻不知道,除她之外,天下間從無第二個女人曾像她這般,不但進入大秦嬴氏宗廟,還跪列在前,引領大秦嬴氏族人。
這種事,對旁人來說想都不敢想。
繞過了祭壇,眼前的大殿已完全呈現在了負玉眼前。
近前觀殿,殿門高不下六丈,寬八丈有餘,之間由兩根一米多粗的盤龍石柱撐起,歲月的痕跡留在上麵,顯得古樸而又大氣。
殿門之後才是主殿,主殿巍峨,恢宏聳立,氣勢磅礴,遠遠看去便給人一種肅穆威嚴的沉重之感。而負玉,對這種沉重感受的愈發真切。
在她看來,與其說這是一座巨大的廟宇宮殿駐立眼前,倒不如說是厚重的曆史,已經在她麵前翻展開來,讓她可以感受和緬懷這上下兩千餘年之間,無數早已湮滅的曆史和現實,以及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的,滄桑變幻。
大殿之前空空蕩蕩,嬴政卻不在這裏,負玉往大殿裏極目遠往,一個高大魁偉的背影正在一步一步堅定前行,緩慢而有力。
正在此時,所有聲音頓止,緊接著,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猛然洪亮道:“百裏夫人,跪!”
這聲音就像在負玉耳邊炸響,負玉心神猛的一蕩,下意識的便跪了下去,而那個聲音已再次響起,“嬴氏族人,進殿!”
隻身跪在殿外,眼看著左右嬴氏族人從身旁魚貫而入,卻絕無一人回頭看她哪怕一眼。所有人皆表情肅穆莊嚴,沉凝無波,仿佛從未發現這裏還有她這麼個人。
恍惚間,負玉隻覺得自己似是早已被曆史遺忘,仿佛自己亙古以來就跪在這裏,就這麼看著,看著曆史在她眼前不斷的演變,時空在她眼前不停的變幻。
閉上眼睛,一股蒼涼撲麵而來,而後直入心底,一瞬間,她仿佛經曆了萬古那麼久遠,她仿佛看見了遠古的祖先茹毛飲血,仿佛看見了古老的大地上洪水肆虐,先民們圍聚在一起,抱團取暖。
古老的戰場上傳來殺伐音,蒼涼的牛角號震懾蒼穹,負玉仿佛在經曆一個夢境,她看見了殺伐,也看見了天下大治,他看見了亙古以來朝朝代代的興盛,也看到了一朝又一朝的衰亡,自夏商周,至秦漢,直至後世。
草木枯了又榮,榮了又枯,由來多少歲月。
日月升了又落,落了又升,遁去多少時光。
不知何時,負玉竟已不知不覺的進入定境,她就那麼跪在那裏,她的心神,仿佛已與這天地融為一體。
雨更大了,天空之中傳來隆隆雷聲,無盡的雨絲衝刷大地,沉雷滾滾,還世間以清明。
十八重殿外有一間草廬,廬內老者須眉皓然,此時,他掐訣的手指忽然有些顫抖,頜下白須也跟著顫抖起來。
他道法精絕,易法精深,可是卻久斷難決,但此時,他心中忽然已有所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