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年鐵窗淚(3 / 3)

中午吃過飯的時候,當戴斌正蹲在便坑上解著大便的時候,兩個年輕的犯人站在了他的麵前看著他,監獄裏的廁所隔間都是沒有門的,方便管教幹部巡視。

戴斌看著他們有些不解,其中一個犯人笑眯眯地說:“聽說你有好煙,給兄弟們來一支?”說著就把手伸了出來。戴斌知道自己遇上敲詐的了,他想了想,先擦了屁股,站了起來,然後掏出煙盒給兩個人一人遞了一根煙。對方兩個人,自己不給明擺著要吃虧。

那家夥冷笑了一下,一把把戴斌手裏的煙盒奪了過去,說:“他媽的真不識相,全部拿來。”戴斌立刻要奪回來,在監獄裏不比在外麵,這煙不是想買就能買的,要等著開賬才能買,還買不到好煙,這中華煙是抽一根少一根啊,就算要巴結人,也要看人巴結,這兩個和自己一樣新來的,浪費在他們身上沒什麼用處。

兩個人見戴斌想要搶回香煙,其中一個人一拳就打在了戴斌的小腹上,戴斌頓時疼的就彎下腰,扶著廁所的隔牆就蹲了下去,兩個人一邊朝外走,一邊罵罵咧咧的:“他媽的死貪官,蹲大獄還抽這麼好的煙,這麼貪怎麼不拉出去槍斃!”

其他進來上廁所的犯人看到這一幕,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人上去扶一把,看著戴斌的眼神裏除了嘲諷就是幸災樂禍。

就犯人的結構而言,文化層次低的要多於文化層次高的,來自於社會底層的要高於來自於像戴斌這樣來自社會高層的。在這樣一個人員結構裏,那些前官員或者前警察是普遍受到犯人的仇視的,這是一個正常的現象。

當戴斌忍著疼痛扶著牆站起來的時候,他真正明白了自己在監獄的生活,這裏有這裏的地下規則,這種地下規則在管教幹部視線達不到的地方存在著效力。

而任何規則的核心在於實力與平衡,實力有多種,身體強壯能打是一種實力,拉幫結派也是一種實力,用錢財收買人心也是實力,有後台也是實力。

當戴斌晚上在號房裏把這件事告訴侯小華的時候,侯小華告訴戴斌,在監獄裏,最大的實力就是有後台,有管教幹部罩著你,你才是真正有實力的人,這個監獄裏關押的大多是十年刑期以下的犯人,沒有不想減刑的,沒有破罐子破摔的人。

侯小華陰險地笑著對戴斌說:“你欠我一個人情,我替你整他們,你幹不幹?”

戴斌想自己如果這次不能有力的還擊,保不定還有下次,這裏和官場某些意義上是一樣的,弱肉強食,不進則退,不欺負人但也不能讓別人覺得自己好欺負,侯小華主動幫自己,自己就暫時不需要動用什麼其他資源,畢竟這隻是入監隊,到了分監區的時候,自己還是需要靠自己的,自己何樂而不為呢,於是戴斌點點頭,塞了一包煙進了侯小華的口袋。

侯小華把煙放進自己的櫃子裏,踢踏著拖鞋出了門。

在相對的利益麵前,出賣他人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但在絕對的利益麵前,出賣他人有一萬個理由。

侯小華轉悠了幾個號房就打聽清楚了,打戴斌的那個犯人叫“阿四”,是個搶劫犯,他已經把這件事情作為自己的事跡在犯人中間吹噓起來,特別強調自己打的是那個聽說是受賄進來的大幹部,聽得有些犯人手癢癢的,有的就直言不諱的說有機會也要好好整整這個腐敗分子。

陪“阿四”一起在廁所敲詐戴斌香煙的犯人叫“毛頭”,兩個人是一個號房的,因為年齡相近,在入監隊就混在一起了,關係看上去很不錯。

侯小華叫人把“毛頭”給悄悄叫了出來,毛頭一聽說是副組長叫他,不敢怠慢就出來了。

在拐角沒人的地方,侯小華副組長和“毛頭”學員開展了一次深入的,觸及靈魂的談話。

侯小華副組長首先強調了敲詐他人香煙的事情是一件非常嚴重違反監規的事情,然後打人那更不得了,作為同案,將會受到嚴重的處理,再把嚴管隊的情況描述了一遍,說得“毛頭”是心驚膽顫。

然後,侯小華又向“毛頭”交代了黨的政策:首惡必除,脅從不究,爭取寬大處理必須有立功表現。向犯人“毛頭”伸出了溫暖的手,敞開一扇通往正義的門,讓“毛頭”看到逃脫處罰的一線希望。

最後,侯小華語重心長的和“毛頭”展望了一下未來的道路,出了入監隊,他和“阿四”不一定分到一個監區,“阿四”想報複也沒機會,再說,侯小華還安排了其他證人,“阿四”不一定知道就是“毛頭”說的。

在絕對的利益麵前,“毛頭”左右思量,認為自己還是做一個積極向上的犯人,不能和“阿四”一起成為入監隊的反麵典型。

回到自己的號房後,侯小華叮囑了一下戴斌,於是就去管教幹部的值班室向管教幹部彙報。

敲門,侯小華大聲地喊:“報告。”“進來。”裏麵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侯小華推開門就進去了。

值班室裏有兩位民警,看見是侯小華,其中一位笑著問:“猴子,什麼事啊,說。”侯小華堆著笑說:“張警官,是您值班啊,我向您報告個事,我同號的那個叫戴斌的犯人被人打了,還搶走了一包香煙,打的還挺厲害的,要不是我看他躺在床上在那哼哼,問了他,他才說。”

張警官咦了一聲說:“靠,哪個兔崽子膽子這麼大,剛來就敢這樣了,你說說,是哪個?”

侯小華說:“是一個叫‘阿四’的犯人幹的,都有證人呢,我打聽過了,您一去,一查一個準。”隨後,侯小華報了“毛頭”幾個犯人的名字。

張警官笑著說:“好,那我去看看。”說著,他招呼另外一個警官準備調查這起事件。

侯小華溜回了自己的號房,對戴斌笑著說:“你就等著看好戲吧,準給你報仇了!”話剛落音沒一會兒,張警官就進來了,把戴斌叫了出去問話,戴斌自然照實說了。

隨後,“毛頭”幾個犯人挨個給喊到值班室談話,這一來動靜就大了,“阿四”也知道不妙了,趕緊把還剩下的幾根中華煙和煙盒準備到廁所裏扔掉。這時被喊去談話的“毛頭”回來了,“阿四”趕緊問怎麼回事,是不是因為敲詐香煙的事情?“毛頭”點點頭說是,說:“人家舉報了,但我沒承認,該叫你談話了,你還拿著香煙幹嘛,準備交給幹部啊!”“阿四”說:“哪是啊,我正準備去廁所扔掉了。”“毛頭”說:“你別去了,我替你去扔,馬上就來叫你了,你出門沒準碰上。”“阿四”把香煙趕緊遞給“毛頭”說:“好兄弟,夠意思!”

正在“毛頭”把香煙藏到被子下的時候,張警官進來把“阿四”叫走了。“毛頭”搖搖頭心想,反正你去嚴管隊去定了,這兩根煙不如留下來給我抽好了。

“阿四”進了值班室之後,漸漸發覺氣氛不對,那兩個警官的架勢就是要他認罪的,開始他還想抵賴,警官的橡皮棍子立刻招呼了幾下,一邊招呼他一邊把詳細的細節說了出來,“阿四”就明白了,“毛頭”啥都說了,看來還是老犯人說的對,犯人之間也是要留點心眼的。現在這情況,與其吃苦頭,不如早點如實交代問題,於是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當然他也不忘咬“毛頭”一下,說剩下香煙在“毛頭”手裏。他哪知道,“毛頭”已經把煙盒交到侯小華手裏了,讓侯小華交給警官,侯小華自然從自己腰包裏掏了幾根煙補貼給了“毛頭”。

晚上,“阿四”就沒回號房,一個人住進了禁閉室。

7

“阿四”被關進禁閉室裏,號房裏漸漸也沉寂了下來,入監隊的幾十號犯人也都漱洗一番各自上床了。

侯小華照例在熄燈之後代替值班去巡視一番,戴斌沒有馬上睡,經過這麼一鬧,他沒什麼睡意,他想等著侯小華來聊聊。

約摸過了一個小時,侯小華回來了,摸著黑就準備脫衣服睡下,戴斌“哎”了一聲說:“侯組長,聊會兒?”侯小華倒也爽快,說:“好啊。”把衣服脫掉之後躺在床上就聊了起來,侯小華可不怕有人來巡查,他自己已經巡查過了。

戴斌問:“組長,今天這事多謝你了,這份情我記著。”侯小華說:“戴哥,別,甭謝,這人情是要還的。”戴斌說:“當然,會還的,你放心,隻是我一個新來的犯人不知道有什麼能幫你的,對了,今天這事你為什麼要放過‘毛頭’呢?什麼道理,說給我聽聽。”戴斌是個心思很縝密的人,他知道侯小華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他想摸摸這裏麵的門道。

侯小華笑著說:“戴哥,你剛進來,不知道這裏麵的情況,我來告訴你為什麼這麼做,第一,犯人之間的事情一般不願讓管教幹部去處理,特別是敲詐香煙、食品之類的小事情,一般能忍則忍,即使你去管教幹部那裏去告發,調查起來也很難,沒有犯人願意作證的。其實管教也懶得理這些個小事,今天晚上他們之所以願意管這個事情,就是證據都現成的,我先做了工作,他們問問話就行了,所以,毛頭願意作證是很重要的。第二,你要治他們,出氣樹威的成分大些,又不是深仇大恨,沒必要多得罪一個人,入監隊結束了,萬一和人家分在一個分監區,以後多少會有摩擦的,我也是為你著想。”

戴斌靠在床上點點頭說:“是的,你說的有道理,那‘毛頭’看上去和‘阿四’關係挺不錯的,你怎麼說動他的呢?”

侯小華說:“在監獄裏,犯人之間有講義氣的,但畢竟是少數,人情比紙薄,管教幹部有時候還挑著犯人鬥犯人,不然,犯人之間成了鐵板一塊,管教幹部還怎麼管,你是當過領導的人,這一套你熟。”說著,侯小華笑了起來。

戴斌也笑了起來,說:“這人與人之間啊,都一樣,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不說這了,說的話題挺沉重的,影響我倆的感情。說說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侯小華歎了口氣說:“我進來可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然後點了根煙,在黑夜裏把自己進監獄的情況告訴了戴斌。

侯小華原來是Q市的晚報記者,打著記者的頭銜,拿拿紅包,寫寫稿子,到處還能幫人辦點事情,老婆是大學同學,有個女兒,一家子收入不低,倒也是很舒服,可這人,不能太舒服了,叫飽暖思淫欲,侯小華別的毛病沒有,就好個色,不能聞見腥味,最後就是栽在女人身上。

一次,他在網上聊天室釣了個女人,那女人的網名叫“暗夜妖姬”,勾搭上之後,他才知道這個女人三十多歲,住在鄰市,丈夫很有錢,就把老婆撂家裏給閑了下來,但這女人估計性欲很強,花樣還挺多,在網上告訴侯小華說想玩點刺激的,侯小華一聽心就癢了,於是就約好了一個下午。侯小華對老婆撒了個謊,就到鄰市去了。

那女人長的確實不錯,白白淨淨,身材飽滿但不胖,看上去就像一朵怒放的牡丹,還有點貴婦人的味道,在她家,她居然提出要和侯小華玩強奸遊戲。侯小華覺得那個新鮮,那個刺激,他玩過不少花樣,還沒玩過這花樣,於是立馬就同意。在“暗夜妖姬”的指導下,他拿繩子把她捆了起來,撕開她裙子,撕開她絲襪,抽打著挺翹的屁股,蹂躪著她的乳頭。那女人確實很享受,在侯小華的刺激下呻吟連連,故作躲閃的一邊求饒一邊用濕熱的花瓣將侯小華的堅硬迎合進去,就在侯小華熱血沸騰,體驗著與平時不一樣的情趣的時候,壞了,“暗夜妖姬”的老公回來了。

侯小華被打了個半死不說,那女人一見丈夫就立刻變了臉,嬌喘的呻吟變成痛不欲生的哭泣,指著侯小華說是禽獸,本以為找個記者網友聊聊,沒想到被強奸了。

警察來了,捆綁的繩子,撕碎的絲襪和裙子,女人身體上隱秘處的淤痕,無不顯示出這是一件貨真價實的強奸案。侯小華泣不成聲的訴說著,說和女人是網友,是她提出來的玩強奸遊戲,但警察沒一個相信的,靠,連人家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就上床啊!

那女人的丈夫估計有點勢力,自己女人被搞了,不把侯小華整到位是不心甘,侯小華本來還準備指望律師能打贏這場官司,沒想到在看守所裏又被那女人丈夫買通的犯人打了,打過之後,打人的犯人被換了號房,沒幾天又進來了別的打手,又是一頓暴打。看這架勢不對,保命要緊,別給打殘廢了,侯小華於是立刻認罪,隻求早點判決早點離開看守所。

判了強奸罪之後,侯小華的老婆也找他離婚了,沒臉和一個強奸犯保持著婚姻關係。說到這裏,侯小華長歎一聲說:“為×生,為×死,為×奮鬥一輩子,吃×虧,上×當,最後死在雞巴上啊!不說了,睡覺。”

戴斌也覺得侯小華是夠倒黴的,玩情趣玩成個強奸犯。

很快,傳來了侯小華的鼾聲,但戴斌卻睡不著,侯小華的描述勾起了他這將近一年未發泄的性欲,於是他悄悄起床到了廁所裏,躲在那裏,腦子裏不斷閃現著薛小雲翹著屁股穿著黑絲襪的樣子,林燕妮那少婦風韻的身材,還有那不知名的女人被繩子捆在那裏,戴斌一邊亂想著,一邊手不停地忙碌,直到一聲悶哼聲中,戴斌噴薄而出。

“阿四”關入嚴管隊之後,侯小華很工於心計的在入監隊裏用小道消息為戴斌造了勢,入監隊裏的犯人心裏大概都有些印象,戴斌這個中年犯人是不可以欺負的一個主,人家雖然是犯了罪的幹部,但在監獄裏還是有些法道的。

戴斌很耐心的看著侯小華的表現,他覺得這個前晚報記者很適合做這些,發揮了他的特長,這種人在某些地方還是可堪一用的。

戴斌也很樂於享受侯小華用這種方法給他帶來的平靜的環境,他隻需要這種環境,在監獄裏不受人欺辱,但他也不想與這些犯人有多麼深的交際,無論潭水深淺與否,他也不想在這裏成為一隻蛟龍,他的目標還是早些出獄。

就如當年戴斌從大學剛剛分配到省財政廳一樣,戴斌在定下目標之後就是觀察環境。監獄這個環境從理論上來說,他要待上九年多,實際上待多長時間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戴斌也沒有把握能多長時間出去,理論上減刑的期限最多不得少於原來刑期的一半,那就是說,即使戴斌再努力,估計也要待上四年多,那周圍環境對自己四年來的生活是十分重要的。

監獄裏對於犯人來說,對自由的期盼是擺在第一位的,絕大多數的人都想減刑,就如官場裏的人都想升官一樣,彼此都是競爭者,官帽有限,減刑的機會也有限。減刑的決定權來自於監獄管理方,戴斌自認在這方麵是有優勢的,但在創造減刑機會上自己卻隻有劣勢,自己身體機能方麵不如這些年輕的犯人,又脫離體力勞動多年,想在監獄安排的生產活動中爭取機會是很難的,必須結合自己的優勢才行,這要學會自我發掘,就如當年在財政廳一樣,戴斌利用不斷寫文章的方式引起了高層的注意才能在後台如雲的財政廳先於他人起步,甚至帶來了自己與林燕妮的婚姻。

對於生活資源的期盼對犯人來說是擺在第二位的,戴斌已經深切的感受到了,一切高質量的生活品與犯人是無緣的,所有能買到和供給的僅僅是生活必需品,以前自己一直很少吃的豬肉現在居然對它有了渴望的感覺。那條中華煙抽完之後,自己也開始抽十幾元一包的香煙了,就這,在犯人之間已經是很高的檔次了。酒幾乎是絕緣的,至少到現在,戴斌還沒有發現有任何喝酒的機會,自己在官場上喝壞的胃算是在看守所裏和監獄裏要得到徹底的恢複了。

戴斌現在非常真切的感覺到性對犯人的重要,以前自己在報紙上看到有的監獄人性化管理,推出了對表現好的犯人可以讓他與前來看望的家屬同房一夜的政策,自己還戲之一笑。如今他在其中,才知道,性的發泄是多麼的重要,在監獄裏,晚上在廁所裏靠自瀆發泄的犯人比比皆是,夾帶進來的美女畫報甚至比香煙還要緊俏,輪流借著被帶到廁所裏去。

在監獄裏,戴斌發現原來許多在自己身上消失或者說減退的欲望又重新回來了,以前當官的時候,每天幾乎都泡在酒桌上,一頓飯下來,都記不得吃了什麼菜,那菜主要是為了潤酒下去的,這麼些年,戴斌幾乎都忘了自己愛吃什麼菜,隻是跟著潮流,一陣子吃海鮮、一陣子吃土菜,所以他在家裏看見林燕妮吃東西的那個香勁他很是羨慕,少了吃的欲望,人生也就少了一個享受,到了這裏,吃的欲望回來了,可卻吃不到了,坐牢確實是一種懲罰。

性也一樣,戴斌即使不到清水市當市長,在省城與妻子林燕妮一個月也最多一次,不說夫妻之間的感情問題,就說一個月裏沒有幾次是不喝酒清醒的回家,即使不喝酒的日子,那也是在單位開會,加班之類,似乎男人有了權力,其他的都不重要了。現在,戴斌發現,男人有了權力,其實是件可悲的事情,等於是賣身給權力為奴。當在廁所裏,自己在五指下噴薄而出的滿足後,他極其滑稽的在考慮一個哲學問題:人生的美好究竟是在滿足低層次欲望還是滿足高層次的欲望,自瀆的滿足與自己當市長時看著一項全市矚目的重點工程完工時的滿足有沒有可比性?

萬道殊途同歸,無論在官場或者是監獄,無論是官員或者是犯人,人的欲望始終是自己著眼的地方,要早日達到自己的目標,就必須利用周圍人們的欲望來做文章,無論是犯人還是管教幹部,還有那些在監獄外麵的人。最後,戴斌給自己定下了三個原則:搞好與犯人的關係,確保自己減刑不受到他們的妒忌;搞好與管教的關係,這是減刑的關鍵;利用好監獄外麵的資源,確保將來用在關鍵時刻。

8

“開賬”的日子到了,對大部分犯人來說這是個好日子,可以查一下自己賬目的銀兩,買上一些食品、香煙和生活必需品,少部分沒有家人的犯人就隻能依靠自己參加勞動掙的收入來購買。

戴斌查了一下自己的賬目,有了驚人的發現,也引起管賬犯人的唏噓,他的賬上居然有三萬多塊錢,其中一萬塊錢是林燕妮寄來的,一千塊錢是薛小雲寄來的,其餘的都是以前的同僚或者有關係的人寄來的。錢不能代表人品,但能在這個時候想到給自己寄錢的人多少代表一點人情,除了這兩個和自己有關係的女人之外,其餘的那些人寄上這些錢對他們來說不算是什麼大的支出,但在這個時候能想到自己,戴斌還是很有點感動的,於是他就用筆把這些人的名字一一記下,有空的時候是要回個信的,表示一下謝意,同時也是讓別人記住自己的一個方法。

按照A省官場上人的說法,戴斌做人還是可以的,這次因為清水市官場腐敗大案進去的幹部,隻有戴斌僅僅交代了李有成行賄的事情,其餘的什麼都沒說,不像市委副書記劉子寒,最後似乎精神上受不了了,什麼都說,拖了不少幹部下水,既包括他行賄人家的,也包括人家賄賂自己的,兩個人一對比,說起了戴斌都說夠義氣。

其實倒不是戴斌夠義氣,因為戴斌真正意義上的受賄也隻有李有成這一次。在廳級領導幹部的崗位上,戴斌算是年輕有為的幹部,是極有前途的幹部,從財政廳副廳長的崗位上走到清水市市長的崗位,本來就是一次鍛煉或者說是一次過渡,未來成為一市的市委書記或回財政廳當一把手都是極有可能的。金錢和女人對戴斌來說都不是他所向往的,隻有權力才是他追求的目標,所以對於金錢,戴斌一直很謹小慎微。雖然謹小慎微,但並不代表戴斌就不食人間煙火,逢年過節的禮金、一些名目繁多的費用他還是收的,因為一旦一種氣候形成了,他要是格格不入的話,反而使他自絕於周圍的同誌。譬如,當副廳長的時候,下屬的單位來拜個年,送點禮金,自己如果不收的話,別人知道了反而不好,分管的處室也不方便接收,影響了大家的福利。有的時候業務單位請去剪彩、吃飯,多半去的人都有紅包,戴斌也隨大流收了,畢竟這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受賄。李有成的那筆八十萬完全是大意失荊州,為了維持和李有成的關係,通過李有成搭上省委組織部長何援朝的線,還錢的事情是一拖再拖,而且自己還圖方便,在給薛小雲家寄錢的時候沒有回省城拿自己的私房錢,直接拿了李有成那張存著八十萬賄款的信用卡直接劃賬,導致了自己今天這個結局。

即使是這樣,很多人還是暗地裏感謝戴斌的,即使是逢年過節送禮,戴斌如果在紀委說出來,也是讓人家添不少麻煩,因為送禮的錢大都是單位的小金庫裏開支的,萬一紀委要查了起來,那也是揭了馬桶的蓋子,臭上一屋。要是下屬拜年為了培養感情送點禮金,給紀委查了,或許要影響人家升遷。戴斌的緘默讓許多人鬆了口氣,不管怎麼樣,不少人也都是在心裏承了這份情,這也是有些人寄錢給戴斌的原委,以另一種方式表示感謝。

有的是與自己平級的幹部寄來的,官場上也是需要做人的,戴斌以前也幹過這樣的事情,有以前認識的同僚進監獄了,自己也寄過錢,打過招呼,甚至有的還趕去監獄看望一次,對落難的同僚伸伸手是博個好名聲的方式,隻是今時今日輪到別人向自己伸手表示關心了。

還有幾筆是幾家公司老總寄來的,數額相對要大一點。戴斌在位的時候,大多數對這些公司關照過,照顧過他們的生意,或者看在別人的關係上扶持過的,戴斌平時也隻是吃點他們喝點他們的,從沒正兒八經地拿過人家大額的感謝費,人家現在知道這情況,也來表示一下了。其實戴斌心裏也清楚,一半是為了感謝自己,一半是做給人家看的,現時做官的避免不了和商人打交道,講義氣的商人是容易取得當官的信賴的。

真正讓戴斌感動的還是林燕妮和薛小雲。

戴斌沒有想到林燕妮還記得給自己寄上一萬塊錢,雖然戴斌知道這是林燕妮堅持離婚時分配給自己的財產,但她能夠給自己寄來,就說明林燕妮還記著以前做過夫妻的情分,這倒是讓戴斌心裏有點酸酸的。在看守所裏林燕妮對他擺出一副冰冷的模樣,甚至對他破口大罵,他心裏倒是覺得很正常,也是有這個思想準備的,畢竟是自己在外麵有了女人,而且又入獄了,戴斌自己心裏多少對林燕妮是有些愧疚的。家庭是女人一生的事業,家庭的破碎相當於男人事業的崩潰,他明白自己對林燕妮的打擊有多大,在這種情況下,林燕妮能夠這麼做,戴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按著正常情況來說,男人倒黴了,這情人不是改換門庭就是跑了,這薛小雲倒是個傻女子,卻把自己牽著掛著,在法庭上、看守所門口等著不說,還記得給自己寄一些錢來,一千塊錢雖然不多,但這分量對戴斌來說是夠沉的。

兩個女人從社會身份來說沒有可比性,一個是副處級的領導幹部,一個是東北鄉下的打工妹,但從年齡來說,又沒有可比性,一個是青春已逝的半老徐娘,一個是風華正茂的青年女子。對戴斌來說,林燕妮是親情,薛小雲是歡愉,而要論愛情而言,兩個人卻都沒有,這原因倒不是戴斌心裏有另外一個女人,而是戴斌根本就沒有愛情的感覺,真正與他相戀多年的隻是權力。

權力對男人來說,沒有盡頭,沒有巔峰,那是一生的追求。在權力的追逐過程中,有挑戰,有刺激,有競爭,有陰謀,得勢者,擁權笑傲四方,失勢者,暗自神傷。權力的若即若離,權力帶來的滿足,權力帶來的激情,讓權力成為男人永恒的情人。

所以,林燕妮要真正的思索起來,她倒不應該嫉恨薛小雲,真正讓戴斌墮入煉獄的不是薛小雲而是權力。如果當初戴斌不是想通過李有成搭上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何援朝的關係,他不會為有成新型建材廠在征地費用上開綠燈,也不會含含糊糊的沒堅決的將那八十萬的賄款及時還給李有成。但對一個女人而言,林燕妮或許更願意相信自己丈夫被另一個女人的年輕打敗了,而不是丈夫從未愛過自己,是一個迷戀權力的冷血男人,因為當初她是如此深愛著這個男人。

女人隻有在男人被權力拋棄的時候,才能走入男人的心扉,此時,戴斌看著本子上登記的兩個女人寄來的款項數字是感慨萬千,一絲一縷的溫暖慢慢滋潤著他的心田。

監獄有監獄的製度,雖然戴斌現在是個有錢的犯人,但是所有的商品都是有配額的,倒不是想買就買。但凡是製定了製度的地方,就有破壞的可能,在侯小華的斡旋下,戴斌用兩包香煙和一箱方便麵擺平了管供應的犯人,把其他沒有什麼錢買東西的犯人頭上的配額轉到了戴斌手裏。戴斌瘋狂地采購著,他需要香煙、食品、糖果等等,這些是他溝通與其他犯人之間的橋梁。

半推半就,侯小華收下了戴斌饋贈的一條香煙,他自然投桃報李,幫著戴斌把一些商品運回號房,畢竟,讓戴斌一個人拿著那麼多東西回號房,很是招人眼的,雖然說管教在這一方麵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大搖大擺的總是不好。

五條香煙,三袋大白兔奶糖,兩箱方便麵,罐頭等等,戴斌自己的櫃子都放不下了,隻好借侯小華的櫃子放,可是他發現侯小華的櫃子也放不下,這個副組長的櫃子裏也被其他犯人孝敬得滿滿當當的了,隻好以兩包香煙的代價算是租了另一個犯人的櫃子。

這樣的采購,讓戴斌有些興奮,說實在話,幾乎有很多年他都沒有買這些東西的經曆了,除了有時候自己穿的衣服要親自去買,其他需要買什麼自然有秘書去跑腿,家裏買什麼都是林燕妮操心,根本就沒花錢的地方。所以花錢的痛快勁,他算是在監獄裏找回來了,雖然商品種類少的可憐,但畢竟也算有個花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