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沒那麼容易倒下(2 / 3)

白明軒已經穿戴整齊,走進來說道:“小可,振作是從心底,從精神上,不是形式——”

“幫我把包拎上!——喂”王小可在化妝鏡麵一邊趕妝一邊接電話。“若靈,馬上就到,已經在路上了。你和孔磊先去,對對對,就是‘吉利’。待會兒見!——明軒,明軒,把我那雙白色單鞋拿出來!”

穿鞋時,王小可撥通了實習生康明健的電話:“明健……你已經到了啊,好好好,你幫我招呼著客人,我馬上就到!對對對,路上了路上了。”

“吉利”門口左右,有幾株新種的小柳樹,綠葉在春日暖陽中閃著柔和的光。門上方,掛著一條橫幅:告別城市的喧囂,投入綠色的懷抱——吉利全體員工願為綠化祖國出力!

今天,“吉利”喪事服務中心一改往日的沉重,彰顯著洋洋的喜氣。

空氣中回蕩著劉天華的二胡曲《光明行》,大廳裏的藍地毯換成了猩紅色,黑色的簾子全換成了粉紅,大廳正前方的牆上,掛著一張笑得十分爛漫的女孩相片。賓客們都認得,那是白明軒和王小可七天前病逝的女兒——悅悅。

賓客們陸續踏進“吉利”,紛紛被這意外的喜慶之象迷糊了。有的人以為走錯了地方,驚疑地退出大門確認“吉利”的牌子;有的相互試探,恍然看到牆上悅悅的照片,才放下心來,卻又納悶主人王小可夫婦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康明健西裝革履,正周吳鄭王地幫老師王小可招呼著客人。長這麼大,第一次單打獨鬥招呼應酬客人,他卯足了勁要在新單位的同事麵前表現一把。遠遠兒地,他看見老板洪科來了,忙屁顛顛跑上去,熟練而誇張地抖出一支“軟中華”:“洪總來了?開奔馳來的吧?”他很為自己問候的得體而得意。

洪科冷淡地點點頭,眼光繞開康明健,在人群裏搜索。

康明健豎起他那長而細的大拇指,笑眯眯地說:“氣派!氣派!”

“你王老師呢?人在哪兒?”

“她啊,在路上了,馬上就到。您先坐會兒,喝口茶。”康明健說著又遞給洪科一杯水。

孟達誠出現在大門口,康明健又喊:“喲,孟老師,您也來了!”康明健殷勤地把孟達誠往裏引。“孟老師,今兒您怎麼來的?”

“今兒天氣好,我和你高楓姐騎自行車來的。”孟達誠搓了搓被風吹得冰冷的臉。

康明健又豎起細長的大拇指:“自行車啊!啊——廉潔!廉潔!——啊,若靈姐,您也來了!”康明健扔下孟達誠,迎向從門外進來的卿若靈。“姐怎麼來的?”康明健擺出一副應酬的好臉色,略歪了頭很紳士地問。

“我啊?”卿若靈習慣性地捋捋柔順的披肩長必,愣了一下,“走路來的。你——”

“啊呀呀,走路啊?——健康!健康!”康明健又豎起大拇指。

“你王老師來了沒有?”

“她讓我幫她招呼客人。”康明健驕傲地晃晃圓圓的腦袋,看看腕表,“這會兒……應該來了吧?”康明健伸長了脖子往門外望了望,回過頭,卿若靈已經走開了,卻見黃一仙靠在一張桌子旁邊擠眉弄眼地望著他笑,意味深長地說:“挺會應酬啊你。”

康明健聽出黃一仙話裏的調侃,走過去,悻悻地問:“你怎麼來的?”

黃一仙逐一把桌上的紙杯倒滿水。“我啊,開不起奔馳,也不會騎自行車——”

“擠公交來的。”康明健以牙還牙。

黃一仙端起一杯水,湊近康明健的耳朵,悄聲笑道:“我爬著來的。”

康明健一愣,隨即回過神來,衝黃小仙的背影喊:“穩當!穩當啊!”

音樂從二胡曲換成古箏曲,古箏曲換成鋼琴曲,鋼琴曲換成民歌,民歌換成流行樂,始終不見王小可夫婦蹤影。當音響師百般無聊地把一張搖滾樂放進播放器時,大家終於盼到了王小可和白明軒的身影。夫婦倆一路遇堵,急得巴不得屁股上點火藥,等他們趕到“吉利”喪事服務中心,已經十二點過三分。

為了吉利起見,王小可和喪事中心商定一定要在十點過六分結束追思儀式,進入午餐程序。現在,隻剩下不到三分鍾,顯然任何預定的程序都不可能再實施了。王小可隻好頹喪地同意直接開席,同時,還不得不答應吉利的老板按足額繳費。所有的追思儀式,基督風格的唱詩啦,風琴獨奏啦,王小可慷慨堅強的演講啦,都留給客人們去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