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轉回安排好的庭院,此刻真真切切隻剩下我一人,端的冷清。正思索著如何打發著慢慢長夜,一驛館小吏帶著匆匆神色倉皇而來,我睨了他一眼,他方戰戰兢兢道:“公子愈前來拜訪先生......”
我漠然般‘哦’了一聲,暗道他的速度倒快,一拂衣袖道:“有勞小哥幫代為轉告公子,深夜迎客,多有不便,明日兮自當前去拜望公子。”
他一抹腦門,甩了甩涔涔直冒的冷汗,囁嚅道:“這......”
見我似乎對他的為難沒有任何反應,權衡一番輕重過後,索性直率道:“先生,方才公子身邊的人說了,若是先生不見公子,便讓小可代為轉告先生,那門外興陽禁衛軍勢必因為先生的‘不見’而受到牽連!”
垂首,森然一笑,冷冷一哼,緊握住雙拳,發泄著內心的不忿。
片刻後抬起,綻出一絲笑意,道:“如此,煩請小哥先行通報,若公子不棄,子兮便在驛館門外請教......”
他‘誒’了一聲,便轉身利落的離開。
然而荀汝說的對,這興陽城內,能保證我毫發無傷的,隻有嬴君。我如今勢單力薄,身邊又沒有辰逸或是阿冉那般高手保護,確實毫無把握能安然無恙從公子愈身邊脫身。
所以,在沒有這一層保護之前,我隻能盡可能避免與公子愈的正麵交鋒。
我縱然可以不顧生死無視公子愈的威脅,但是館外興陽令的精兵,此刻卻當真成為我的軟肋。
我必須要盡可能為嬴離保存實力。興陽令竟然敢明目張膽與公子愈交鋒,那麼他必定是嬴離的人,縱然前途未知,我也隻能迎頭而上。
隻是到底是小覷了這位公子,我從未想過他竟然如此毫不避諱的用與興陽禁軍之間開戰來威脅我,懂得以這樣的方式逼我現身相見,對付這等卑劣小人,惟有將自己置身在朗朗乾坤之下,才能使他有所收斂。
回神間,那小廝動急急奔向庭院,匆匆一躬身,便道:“公子已經吩咐妥當,在門外恭候先生大駕。”
我冷然輕笑一聲,一甩袍袖率先行去。
驟然寂靜的夜裏,徐徐踏出驛館,抬望眼,火把的光亮好似一條蜿蜒的長龍,白晝般的火光圍成一個不甚規則的圓形。
中間簡單布置著一張食案,上擱一小巧精致的青銅鼎 ,散發出薄薄一層霧氣,一時間淡淡的香氣彌漫在四合的夜色之中,讓人聞之精神一振。食案兩側各自有一個極為厚實的羊毛坐墊,隻是質地恐怕比這驛館中尋常的坐墊要上乘的多。
“果然是養尊處優的公子愈,才這樣講究。”我無不譏諷的心底嘲弄完,目光掃過那輛惹眼之極、奢華無匹的青銅軺車前,七尺傘蓋之下,卻是忽明忽滅隱約看得兩道身影,一道偉岸英挺 ,一道矮小粗胖。
一個正值壯年的魁梧將軍背對我,向車內低低說了一句什麼,繼而一聲極為滿意的輕笑彌漫開來。一內侍佝著身軀,匆匆上前,打開車門,一拱手後,極恭敬的將那身材頎長的男子扶下車來。
未及片刻,馬車中矮小如肉墩般的一人亦跳了下來。我定眸一看,原來這‘肉墩’一般的人物油光滿麵狀如孩童。
他跳下來的動作有些笨拙,猶自賭氣一般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皮,雙唇一張一合不知在說些什麼,圓圓的臉龐有些不爽快,隻顧埋頭整理緊緊崩著油膩身軀的錦衣。
率先下車的男子,身著玄色華服,襟邊袖口處均飾以暗紋華章,眼神輕輕瞥向那人,後者頓時噤聲,不再多言。
他未出聲,便製止了那人無端端的聒噪,足以證明公子愈正如傳聞所說,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讓人心生忌憚。
回頭時,麵上陰沉的神色頓時消散,向我道:“久聞先生大名,今日得見,本公子幸甚!”
我躬身一禮,“公子言重!”
簡短的客套之後,他便不再睬我,腳尖一轉,移步到他身後的兩匹高大胡馬麵前,看著兩匹駿馬旁若無人的刨著前蹄,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抬手,無比溫柔地撫摸它們的鬃毛,神情專注。兩匹良駒極有靈性,不約而同停止了不安分的動作,在主人掌下享受著無比珍視的輕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