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以前見過麵嗎?”我問那白衣男孩,他立刻用力搖頭,依然低頭看著腳尖,一言不發。
黑衣少年充滿歉意地向我頷首,“我的同伴不喜歡說話,對陌生人有點提防。你別介意。”
我看看那孩子:小小年紀就死了,想必經曆過特別傷心的事情,所以才會這樣吧?這麼可愛的孩子,不知要過多少年,他才能再一次微笑呢?
“他們來帶你走。”淨澤說。
“我不要跟他們走。”我急忙收回心思,握緊他的手,“你不也是黃泉的神嗎?我跟你走。”
淨澤看看黑白無常,拉著我的手說:“好,我跟你一起。”
長久以來,我沒有笑得如此舒心。雖然死了,卻可以和他共赴黃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婚姻中才有的誓言,我在這天也實現了一部分。
冥界的工作十分繁忙,閻羅大王在百忙之中抽出空當,親自接見我。但他四處都找不到我的影子——我在等他的時候十分無聊,四處溜達,從三途河溜達到莫名其妙的空間,又從一個空間溜到另一個空間。其實我不過想找堂兄而已。功夫不負有心人,幾次莽撞地走錯路之後,我終於找到堂兄工作的地方。
淨澤供職於一個新成立的部門,人手很是短缺。我想幫他的忙,卻插不上手。
閻羅大王好不容易找到我們的時候,當著我的麵嚴厲地訓斥堂兄。而我,毫不客氣地用我最凶狠地目光回敬這個老頭。
“敖紫夷,”他匆匆翻看一本賬冊,飛快地說:“你在死前看到了冥界的官員,又輕易地在十八層間穿梭——你的魂魄是無形的,不受任何結界拘束,你知道嗎?”
我以前從來沒有靈魂出竅,怎麼可能知道?其實,我現在還是搞不清詳細狀況。
老頭用循循善誘的目光緊緊盯住我,笑眯眯問:“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這裏工作?”
我還在考慮,堂兄卻提醒說:“妹妹,如果你去投生,還可以生在龍族。不必留在這裏——這裏實在不如龍宮。”
“我的名字是‘夷’,注定要到不如龍宮的地方落腳。如果這是命運,抗拒又有什麼好處?”我笑笑,對閻羅大王說:“好吧,你打算讓我做什麼?”
“很簡單!”老頭高高興興地交待一番,向偏殿裏大喝一聲:“明篁!來見見新手!”
於是,那一天,我被預訂為閻羅大王的第二秘書。沒有立刻上任的原因是:我老爸已經在等我重新投胎回家,閻羅大王必須給他一個交待,花點時間讓他接受這個事實。
這天我才知道:藍甫姐姐死後,老爸的第十九個妃生下的女兒,就是姐姐。內情太複雜,我懶得動腦筋。隻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母親對那個女孩那麼好。
第一秘書是叫做明篁的神奇女子——她沒事的時候總是跟自己說話。她說,她的魂魄中還有另一女子叫“幽篁”。事情太複雜,我也沒興趣去弄懂。我們倆一直幫閻羅大王處理公事,很多年以後,來了一個叫妙瑩的女子,因她強烈的責任心而後來居上,我順勢而下,成了第三秘書——這是遙遠的後話了。
若幹時日之後,老爸終於放棄爭取我的投胎權。
人類有句話,叫做“十個指頭不一般齊”。這是偏心的父母形容自己的孩子。龍的指頭也不是一般齊。所以,我老爸不無遺憾地說:“如果是你那個不成器的哥哥某某和某某,死就死了吧,我才懶得操心。但你是我的紫夷呀!你真的不要回家了嗎?哎,算了——怎麼做對你最好,你自己最清楚。”
在我正式上任的那天,無數的使者來來往往,昔日為我準備的嫁妝如今都成了恭賀上任的一般裝備,四海的親戚誰也不甘落後,紛紛解囊。這熙熙攘攘的場麵讓我頭疼,所以我很不厚道地溜了,直接溜到閻羅寶殿,向閻羅大王狠狠抱怨堂兄的工作多麼繁忙。老頭子實在不堪被我的嘮叨折磨,千挑萬選一個秘書出來——其實我本想毛遂自薦,但見過那個人類少女之後,實在覺得她無可挑剔。
“她也是位公主呢。”閻羅老頭說。
我領著那個冷冰冰的人類公主去拂水殿時,偷偷打量,認為可以和她成為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萱。”她的回答惜字如金。而她身後的劍精少女則一直充滿戒備地瞪著我。
“你的劍精叫什麼名字?”
“飛虹。”
“我叫紫夷,我也是今天來上任。”我說,“我們做個朋友好不好?”
“好。”她隨口就這樣回答,輕率得讓人失望。
“真的嗎?”我繼續追問,希望看到她的誠意。
她卻隻是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我,說一聲:“嗯。”
——大概剛死的人都不容易敞開心扉吧。人類對生死的態度,與我們不同呢。我這樣想想,也不覺得難堪了。
因為她冷冰冰的樣子太有特色,堂兄在她的名字前麵加了一個“冰”字。從那天起,她就叫冰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