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知道:母親沒有錯。她一早就知道,愛淨澤讓我變得謙卑。
可是沒有辦法,我已經義無反顧地愛了他,再也不能忘記這段感情、裝作我不在乎。
一天又一天,還是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我忍不住向大王請願:“讓我去試試吧,也許能夠找到他。”
大王隻是憐憫地看著我,說:“誰都找不到他,你能嗎?就算找到他,你能帶他回來嗎?他沒有把他的行蹤計劃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因為,他並不想讓你找到他。”
聽了他的話,我也猶豫了。不是因為我擔心自己找不到他。不是因為他如大王所說,不想被我找到。
而是因為,一旦我找到他,一定會偏向他——如果他要留在人間,我會幫他藏匿行跡,甚至向大王隱瞞。還因為,他是去找一個女人,一個據說完美的女人。我還沒有做好直麵這個女人的心理準備。
“你不行,紫夷。”大王歎了口氣,“你無法影響淨澤的決定,無法貼近他的命運啊。”
我皺緊眉頭,快步離去。
我知道他說的不錯。可是在這個時候,我並不想聽到真相。
堂兄的出現和他的離開一樣突然。
黑白無常帶他走進閻羅寶殿時,說他就等在冥界的大門前。
當時在寶殿值班的是明篁,她按照大王的指示,召集十殿閻王一同決定對淨澤的處罰。我匆匆由偏殿衝出後,幾乎沒有認出大殿上那個悲寂的身影。
“哥哥!”我奔上前拉住他的手,留下眼淚。
那完美的女人,一定沒有讓他幸福。他的微笑蕩然無存,眉峰不自覺地蹙起,已經成了習慣。他眼中的溫情變得淒涼,無時無刻不閃爍著傷感。
冥神們為他的改變歎息,我為他流淚。
“私逃冥界,錯在我。甘願受罰。”他這樣說,聲音喑啞失落。說罷,低頭看我,柔聲道:“紫夷,你永遠不要去人間!太肮髒了。”
提起人間,他的神色厭惡,語調輕蔑。這反應讓眾位閻君饒有興趣,他們七嘴八舌問他人間的景況,而我的堂兄冷冷地用最貶抑的辭藻作答。
末了,眾位閻君麵麵相覷,問他:“你這樣仇恨人,怎麼能在拂水殿盡職呢?”
淨澤哈哈一笑,淒然道:“幸好我不必再做殿君——我的神力隨血脈流轉,由我的一個子嗣繼承。百年之內,我的神力不能恢複。如果我繼續做殿君,一定把所有的魂魄破碎,再也不要他們投生到人間,不要讓冥神處理幹淨的魂魄又染汙穢。”
閻君們悚然變色。我用力握著堂兄的手,為他捏把冷汗。
他在憤恨的巔峰,口不擇言,完全不在意他說的每個字都將影響他的命運。
閻君們小聲交換意見,然後說:“你——去十八層中悔過吧。”
“不!”我代堂兄高聲抗議,因為我看出來,他自己已經對未來的歸屬完全無所謂。“不過是從冥界出逃,為什麼要用這樣重的處罰?”
閻羅大王咳嗽一聲,說:“神的出逃從來都是最嚴重的犯罪,尤其是逃往人間。神具備人所沒有的能力,更要懂得約束自己。何況他還把冥神的血統流溢在凡人之中,自己又因此無法供職……”
“夠了。我並沒有異議。”淨澤冷漠地瞥了閻羅大王一眼,又對我說:“紫夷,不必為我辯解。不值得……”
“你是這世上唯一值得我辯解的!”我提高聲音說:“即使全世界和你作對,我也站在你一邊。”
堂兄靜靜地看著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眾位閻君驚詫地看著我們,若有所思地“唔”一聲,好像很期待後續發展。
可是我熱切地注視的這個人,隻是垂下眼瞼,轉身。
走了幾步,他停下來說:“妹妹,我們是同一種天真和執著。可讓我執著的,並不是你……我這一世,不會再為誰動心。”
他沒有回頭看我。他要我死心。
他的打算落空了。
若是死心那麼容易,我早做到了,不會等到這一刻。
我說了我的誓言,卻隻是讓他更加冷淡。
劫火姬央求說,她實在不能再代理堂兄在拂水殿的工作。在沒有合適的候補人選的情況下,待罪的堂兄又回到拂水殿,做他以前的工作。
我時不時去看他,常常隻能看一個背影。冰萱總是乖覺地留我們獨處,但有一天終於為難地說:“淨澤大人說,以後您來了的話,不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