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過我們得先去一次花澤,這件事必須告訴熊老。”
“帶我走,帶我離開這裏。”
少年把這句話當做了少女的同意,馬上開始思考該如何離開這個死神盤恒的小島。
認真起來的商人是大陸上四種最麻煩的敵人之一。商人追求的是效益,如何讓每一種資源都發揮出最大的價值,這是商人畢生都在思考的問題,思考的越久,商人的武器就會越鋒利。不同於蠻子的瘋狂,刺客的專注,貴族的冷酷,屬於商人的最強武器是理性。理性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因為理性本身是違反人性的。曆史上最偉大的幾位商人,買下整片沙漠的“沙王”李離默;開創了花料這門生意的“所羅門”漢索克;還有唯一一位跟貴族做生意賺大錢的“商人貴族”拉斐爾-格裏斯瓦爾德。這些人最後都被封為了聖人,按照民間的說法就是“他們都不是人。”普通人大多能做到明辨是非,但能忍住誘惑不去做錯事的人可謂鳳毛麟角。誰都知道酗酒危害健康,但每晚坐在皇城下城區破桶酒吧喝酒喝到吐的人總絡繹不絕;每個人也都知道絕對不該去問貴族借錢,因為他們要的利息你根本付不起,但每年去花澤的窮光蛋花料總會鋪滿整個沼澤;每個角鬥場的菜鳥也都明白,今天你不訓練,明天你的最後一滴血也會去滋潤沙場,但每個周末的比賽後,沙場都會變成紅色的泥潭。而商人最強大的武器,就是明白對錯以後,立刻毫不猶豫地去做正確的事。熊老每年春天都會準時出發去花澤打理花料生意,他一點也不喜歡去,人的性命在瑞比斯的天平上一向是無價的砝碼。但他會去,而且從不遲到,從不缺席,因為這件事,是正確的。
對現在的夏洛特來說,思考諸如“熊爪火舞劇團”“那些沉默不語的死神是誰”這樣的問題是毫無意義的,目前隻有“如何離開這個島回到大陸上去”這個問題才是唯一的問題。安靜下來的夏洛特也影響到了驚慌失措的蒂爾,她也安靜了下來,靜靜地跟著夏洛特走出了密林,來到海岸邊,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繼續混在來時的船上回去,此時看來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來的時候居然沒被發現,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一陣後怕。但是夏洛特環顧四周,海岸邊停著的船隻有他們來時的那一艘,本來墜赦島就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隻有剛才被屠殺殆盡的舍爾族人居住在這裏,平時沒有什麼外人會過來,更別提墜赦節這樣的節日了。“到底怎麼回去呢……”麵色平靜的夏洛特雙眼無神地麵對著盤旋的海風思考著,白天的一幕幕走馬燈一般從他腦中閃過,美麗的血風草原、雲鎮的木牆、金色的魚柳、可愛的女孩子、漫天的水果酒、鬆溪客棧……“12點……12點起風的時候結束……起風……12點!”輕聲的喃喃自語突然變成了激動的歡呼,眼睛也開始放光,一直站在夏洛特身後的蒂爾已經回過神來,她抱起雙手氣呼呼地問夏洛特:“什麼12點,夏爾,我們到底怎麼回去!啊~!”回過頭來的夏洛特一把抓住蒂爾的雙肩,還沒等她反抗,就劈頭蓋臉地問道:“蒂爾!蒂爾!你有多重?”“不到120磅……什麼啊,夏爾你個!”反應過來的蒂爾已經舉起了拳頭,準備一拳打翻這個可惡的小粉羽,夏洛特連忙閃開,同時高舉雙手做投降狀“蒂爾你別打我~哎呀~別打頭,會笨的!我想出辦法回去了,哎呀呀,別打啦~”草原歌者剛展現完自己成名已久的“草原組合拳”,正想繼續施展“草原回旋踢”,她連裙擺都撩起來了,但聽到能夠逃出這裏,還是停下了攻擊,隻是紮好馬步,抬起雙拳全身戒備的盯著小粉羽“說!什麼辦法?”夏洛特揉揉被捶地生疼的腦袋,抬頭看了看天,回答道:“蒂爾,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都這個時候了,問時間有什麼意義呀!”發起火來的蒂爾真可怕==,夏洛特麵對又一次舉起的鐵拳,心裏暗暗的歎息。
“能不能順利逃回去,就要看時間了,蒂爾,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聽說在草原長大的人,都可以根據星星的位置判斷晚上的時間呢。”
“是啊,隻要看一下嵐狼星在血天使翅膀的哪一根羽毛上不就好了……不過你們南方人不是都用一種叫做時鍾的東西來看時間的嗎?你沒有嘛?”
“那是有錢人才有的東西,而且好大隻的……哪裏可能帶在身上啦。蒂爾~蒂爾~快告訴我現在幾點了,我可不知道該看哪顆星星呢。”
“恩……我看看。”金發少女抬起頭,在滿天繁星中找到了一顆略顯藍色的明亮星星,這顆星星民間叫做淚星,因為它的顏色像眼淚一樣透明中帶著藍,不過在草原上,大家都叫它嵐狼星,它被認為是幾千年前草原上的傳奇之風——米斯拜的象征,他是旅人之神艾梵德拉的助手,負責保障旅途中的速度。如果你想要把今早剛捕到的新鮮海魚在變質前及時運到鎮上,那你最好在出發前雙手捧著你最鈍的刀向嵐狼祈禱,刀越鈍,祈禱越靈光。這時候淚星正處在接近中天的位置,於是蒂爾看著它回答夏洛特說:“嵐狼星快到兩片翅膀中間了,馬上就要午夜了。”
“好的,蒂爾,我們馬上就能回大陸了!現在告訴我,你到底有多重啊??”
“草原回旋踢”是魔法大帳不外傳的幾大絕技之一,主要特點是1、能讓觀眾大飽眼福。2、被擊中的人下巴會很疼。好了,我說完了,夏洛特也被踢飛了。晚上來家門口海灘散步的螃蟹,現在兩個眼睛直直地看著剛剛回到原位的裙擺,剛才的那一抹裙底風光,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因為蒂爾是初學者,這一腳並沒有準確的踢中下巴,整個回旋踢也沒有展現出裙擺呈45°向上回旋展開的華麗效果。但被正麵擊中肚子的夏洛特還是可憐巴巴地躺在沙灘上,不省人事。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那可是花匪!殺人不眨眼的花匪啊!都這時候了,你怎麼還有興趣開玩笑啊!你們商人都這麼笨的嗎??”緊接在回旋踢標準結束語音“啊噠~~~啊~”之後的,是蒂爾的破口大罵,這時候她真的覺得,這個躺著的笨蛋如果就這麼死掉了那就最好了。
“蒂……蒂葉兒…呃…蒂爾……酷……虧愛造嗲布…哎呦……布呼著睡邊什嘛東西……能抖住分就可以……痛……”沙灘上的夏爾邊**邊模糊地說著些什麼,本來還在氣頭上的蒂爾也不禁可憐起他來了。
“你就安靜地躺著吧,我去船上看看有沒有地方能躲的,我們既然可以混著過來,一定也可以混著回……”草原的舞者明白了“笨蛋不靠譜”的道理以後,決定親自來解決目前的危機,雖然再混上船有很大的風險,但眼下看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能再上船了!”夏洛特揉著肚子坐了起來,打斷了蒂爾的話,“他們殺了這麼多人,不可能空手回來的,再躲在貨倉裏肯定不行。我們快去船上找備用的船帆和繩子,快點,蒂爾,我們沒時間了!”
“所以說,你到底想的是什麼辦法呀?又要找布又要找繩子,還要問我的體重!你到底準備搞什麼鬼!”
“蒂爾,我們飛回去!”
千百年來,時代在變,地名在變,什麼都在變。嵐風草原變成了血風草原,遺跡島變成了墜赦島,海岸邊的大凹地變成了雲鎮,但海洋的呼吸依然沒有變。每年墜赦節這天的午夜12點,猛烈的海洋季風總會準時到達,由東向西掃遍整個南部大陸,吹走所有殘留的雪花,宣告溫暖春季的來臨。但海洋季風非常猛烈,東海岸的人都把第一波的季風叫做“風牆”,意思是被這股季風正麵吹中的人會像撞在一堵牆上一樣,不可能前進半步。流傳最久的季風故事叫做《出海砸到金子》,說的是有個窮苦的漁民因為生計所迫,不得不在季風季節出海捕魚,結果有一天他遇到季風的時候來不及收船帆,連人帶船被吹上了天,他也嚇得暈了過去。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船已經落到了草原中間的一個地洞裏,他在地洞裏找到了黃金,反而成了有錢人。
夏洛特的想法就是用船帆和繩子紮起一個兜風的“傘”,他跟蒂爾就借著這個“風傘”直接飛躍墜赦海峽回大陸去。終於聽明白夏洛特的想法以後,草原的舞者蒂爾珊德拉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不不不不!絕對不行!我們隻要小心一點,藏在貨倉角落裏就好……”
“蒂爾你看!這塊布大小正好~”
“不不不,夏爾,那樣太危險啦!”
“蒂爾你快來幫忙,你會打水手結嗎?”
“夏爾……”
十分鍾後,夏洛特在大腿上打完最後一個繩結,他已經把自己跟蒂爾牢牢地綁在了一起,兩人現在對麵海麵站定,麵前的沙灘上還攤著臨時紮起來的“風傘”,此刻他們正靜靜地等待著海風把他們帶過海峽。
“夏爾……”
“什麼事?蒂爾?”
“我怕……”
“別怕,這是夏蒂爾號第一次試飛,安全性雖然可能有點小問題,但是應該不會出大事的。”
“啊……?可是夏爾……”
“怎麼?”
風來了,這是轟轟烈烈的大風,貫穿大陸的風牆。無數的葉片首先達到,之後是沒有找到安全樹枝的小鳥,然後是被吹起的沙子,風傘的傘麵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瞬間灌滿了風。這對剛認識幾個小時的少年少女一下子就被帶離了地麵,墜赦島還是變小,群星開始變大,伸出手,天空中的每一顆星星都觸手可及……
“我怕……高!!!!”響徹天際的尖叫聲終於響起,幾道灰影衝到了海岸邊,目送著天上的兩人遠去,奇怪的是這些細長如枯木的人形,在足可以把戰艦吹翻的大風中,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