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海島之夜(2 / 3)

原來蒂爾就躲在後麵不遠處的另外一個灌木叢裏,但是她整個人都抱成一團,全都裹在她寬大的鬥篷裏,一點手腳都沒露出來,頭也包的嚴嚴實實的,不仔細找,還真是找不到。一邊揉著笑得酸痛的肚子,夏洛特走了過去,一把掀開了蒂爾的鬥篷,“呀~”少女可愛的驚叫聲不出意外的傳了出來,“打雷好可怕……嗚嗚嗚嗚。”麵對縮成一團癱倒在地,而且還哭得梨花帶雨的藍發少女,少年滿臉微笑地揉了揉蒂爾的頭,“傻姑娘,沒事的。”而這時,一陣絕對不代表“沒事”的聲音從前麵的村落裏傳來,“硄!”“硄!”“叮!”那是兩把武器撞擊在一起的聲音,同時傳來的,還有被茂密叢林阻隔的,人們的喊殺聲。聽到這些,原本還笑嘻嘻的商人嚴肅了起來,他扶起歌者,小心翼翼地向火光處走去。“蒂爾,別怕,我們得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沒事的,不是打雷,可能他們是在變戲法,就跟下午在雲鎮一樣。別怕,我扶著你。”

視野越來越亮,讓人有種從黑夜走向白天的感覺。人們總是會對一些事情產生錯覺,從地底的礦坑出來,眼前一片白光,暫時什麼都看不清楚,礦工們會說“天亮了”,但其實誰都知道,天總是亮的。原本抱著一種“在星光下衝入火花飛舞的火舞者老巢”心態的金發少年,此時麵對基本跟心中所想差不多的情況,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砍殺聲越來越響,間或還夾雜著一些讓人不愉快的“噗!噗!”聲,這聲音讓夏洛特不安的想起商棧裏的獵人給馴鹿扒皮的聲音,這是利器斬入血肉的聲音。可能是村子裏的人在開宴會吧!年輕的巡商樂觀的想到。因為林子太密的關係,雖然離得很近了,但還是聞不到任何奇怪的氣味。太好了,夏洛特不禁默默地歡呼。如果給蒂爾聞到什麼可怕的氣味,現在就已經怕得要死的她不知道還會逃到哪裏去,想想也挺可愛的,那麼大的姑娘竟然被幾聲雷聲嚇得抱住頭縮成一團,而且眼淚都下來了。想著想著,一抹淡淡的微笑掛上了小粉羽的嘴角,他轉頭看了看像受驚的小貓一樣抓著自己的蒂爾,“責任重大”四個字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這事完了以後,得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年輕的巡商在心中默默地下了決心。

“穀勒!!”(舍爾語,痛苦。)一聲慘叫傳來,雖然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其中飽含的痛苦卻是任誰都聽得出來的。

夏洛特伏低了身子,帶著蒂爾慢慢地躲進了村落邊緣的一個灌木叢裏,漫天的火焰照亮了村落中心的一個小廣場,一場屠殺正在上演。人們常說,人類的所有聚會其本質都是屠殺,屠殺10頭豬可以喂飽100個饑餓的士兵,屠殺100隻雞也有同樣的效果,用鐮刀收割一整片的菜地也能喂飽100個隻吃素的僧侶。村落中心的小廣場,此刻正是鴉後盛宴的餐桌,夏洛特小時候聽熊老講過鴉後的故事,但在那些故事裏,夏洛特似乎沒有見過那麼多閃閃發光的匕首,也沒有那麼多受盡折磨的靈魂。屍體就像一條條肉腸一樣隨意地堆在村子中央的“餐盤”裏,幾乎每一具屍體上都插著幾把匕首,好像灑在餐盤裏的鹽,反射著慘淡的月光。幾道沉默的影子來回巡弋,無聲無息地拔出所有匕首,給還有一口氣的人慈悲。幾分鍾前火光衝天的景象仿佛已沉寂在昨日的夢中。

“花匪!”這個可怕的名詞一下子閃現在夏洛特的腦海裏。花匪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組織,人們除了知道他們長期盤踞在大陸中部的花澤,主營“花料”生意以外,對於花匪組織的其他狀況可謂一無所知。也許在常人看來,一般的神秘組織大多都是這樣的,比如海那一邊大陸上的“夜鶯”組織,或隻存在於角鬥場傳說中的“鐵環兄弟會”,大眾最多隻是知道他們的勢力範圍,但真正要說有誰麵對麵的接觸過這些神秘組織,恐怕也隻有“我上次在酒吧聽一個人說……”這樣的程度罷了。但花匪組織則與其他的神秘組織截然不同,穆德大陸上的每一個人都見過花匪,每一個人都知道花匪是做什麼的,還清楚遇到佩戴紅色或黃色花朵的人最好不要擋他們的路,甚至每一個人都知道目前花匪的首領叫做“藍花紐蓋特”。這就是花匪組織的特別之處,他們是完全公開的,但整個大陸卻都不清楚花匪組織內部的情況,“每天你都能在街上遇到花匪,但你就是不知道他們想幹嘛。”——皇城的貴族們掌控了大陸上的一切,除了花匪。大陸普遍認為,花匪組織的起源非常古老,可能要追溯到遙遠的過去,血天使所在的時代,也就是五色鮮花還沒有被當做貨幣交易的時代,聯想到花匪經營的2種主要生意——買賣人口充當“花料”和收錢暗殺來看,花匪的起源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飛賊”組織。但從花匪組織最近的十幾位首領來看,花匪組織的出現,也很可能隻是最近幾百年的事。以目前花匪組織的頭目“藍花紐蓋特”為例,他原本是皇城負責警衛隊訓練的教官,但因為他嗜賭如命,輸光了軍餉以後竟然跑去跟貴族借錢翻本,全大陸的人都知道,即使你的生意200%賺錢的生意,也絕對不要去問皇城貴族借錢,因為貴族什麼都不缺,他們要的抵押物隻有一種:借款人本人。紐蓋特隻用了一個晚上就把自己輸給了貴族們,前一天還是人模狗樣的皇城警衛隊教官,第二天早上就被關進籠子裏運到花澤去采集五色花了。在大路上能充當貨幣等價物的五色花隻生長在花澤地區,這是一片位於大陸中部,主幹道西邊的沼澤地,花澤所擁有的東西裏,隻有名字是美好的。紐蓋特在車上的籠子裏跟自己的排泄物共處了10天才達到花澤邊緣,據他自己說,當押車的衛兵把他從籠子裏拉出來的時候,他說得是:“狗娘養的畜生!讓我回去跟我的屎尿躺在一起,讓我******回籠子裏去!現在就殺了我!”把紐蓋特從籠子裏拉出來的衛兵叫強尼,他的新兵生涯就是在紐蓋特手底下度過的,學會的幾項主要技能包括:出老千,破口大罵,酒吧亂鬥以及被教官勒索,實話說都挺實用的。對於老教官的要求,強尼隻回答了一句:“要死去死在裏麵。”花澤最常見的東西是還活著一半的人,第二常見的東西是死人,剩下的鮮花、沼澤、毒蟲、水蛇、掠食獸、花匪之類的東西跟前麵兩樣比起來數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普通的沼澤地,你踏進去,陷住了,沼澤過了頭,最多幾分鍾,你就悶死了,完全不痛苦。在花澤,你踏進去,陷住了,泥水過了頭,那麼恭喜你,事情才剛剛開始。五色鮮花看起來特別美麗,它們的根係也非常特別,不僅生長迅速,營養豐富,還能夠輸送大量氧氣,量大到足夠泥水下的人呼吸。於是在花澤,一個人陷住了,沼澤過了頭,他依然還能活很長很長時間,因為他很容易在嘴邊找到五色花的根係,求生的本能會讓他咬開根莖,猛吸幾口,慶幸自己還活著。但一般來說,3個小時之後,他就會********的想著怎麼引起鴉後的注意,讓她帶走自己。人完全被埋沒在沼澤地底下,跟陽光永別,而你渾身纏滿了五色花的根係,因為它們生長的非常迅速,無時無刻不在撐開沼澤,反而給了肺部呼吸的空間,但更大的身體活動是不可能的。一直到死,你都不會有機會再動一動自己的身體,人就在沼澤底下被束縛住了,奇怪的是,你還不會死,因為沼澤底下不冷,根莖帶來空氣的同時也帶來了溫暖,還有食物。五色花的根莖可以吃,皇城的美食家們吃了太多山珍海味之後,會來一小盤,因為這種根莖沒有任何味道,適合清口。據說沉沒在花澤下的人超過了10萬,其中活得最久的人在沼澤下活了超過20年,那是渾身無法動彈,永遠黑暗,失去時間的20年。耳邊能感覺到不時爬過的毒蟲,手指、腳趾、耳朵、鼻子甚至眼睛都在漫長的歲月中腐爛,或者被讓人瘋狂的小生物當做巢穴,啃食殆盡。每天能做的就是無意識通過伸進嘴裏的根莖呼吸,不時混合著腐臭的沼澤泥水咽下這些根,消化,苟活,然後排泄出豐富的養料反哺給沼澤,讓你頭頂的五色花更加鮮豔,這也是“花料”這個名詞的由來。沼澤從不輕易奪取生命,那樣就太浪費了,畢竟石頭裏也能榨出幾滴油來不是嗎?沼澤地從不給予,每一朵五色花被采集出來,都得賠進去好幾十條人命,從這個角度來說,五色花從未出現大幅貶值的情況也似乎非常合理。最標準的采花流程是這樣的:首先,染血的長柄斧會給你必要的勇氣,讓你暫時忘掉那些不久之前,當你還在潮濕惡臭的籠子裏聽到的關於吃人沼澤的故事;然後你會失神的踉蹌幾步,運氣不好就直接陷在沼澤裏了,運氣好的人第一腳就會踩在之前陷下去的倒黴蛋背上,正式“踏上”花澤;再然後,你隻要踩著一條充滿倒黴蛋的道路,一路避開致命的毒蟲、水桶粗細的水蛇、長滿尖牙利爪的掠食獸、還有對準花料扔飛刀消遣的花匪們,走到最近的五色花邊上,掰斷根莖再找條新路返回就好了。原路返回肯定不行,那裏還有一群別的倒黴蛋在走過來呢,既然你手裏已經拿著新鮮的鮮花了,聰明如他們肯定是不會再走到沼澤深處去采了,直接殺了你搶了花回去顯然更輕鬆不是嗎?

其實真的說起來,花澤還是有2條規矩的:1、花料不是人。2、記住第一條。花料紐蓋特運氣不錯,第一腳踩進沼澤,雖然泥水沒過了腳麵,但腳底踩到了一張嘴,而第二腳則踩爆了一隻眼睛,伴隨著新鮮“獨眼龍”的慘叫,紐蓋特抬起了第一隻腳,看到了泥水灌進腳底的嘴巴,還看見了嘴巴裏爬出的一群毒蟲。“******我要活下來!”日後的花匪首領“藍花”當時隻是這樣想著。

“哦天哪!我要活下來。”年輕的巡商此時隻是這樣想著。商人的本能告訴他,再留下來這筆生意鐵定要賠,小粉羽拉著蒂爾轉身就走,但他讓開的那一刹那,整個死神的餐盤都暴露在了草原歌者的視線中。蒂爾瞪大了雙眼,同時長大了嘴巴,不過響徹雲霄的尖叫聲並沒有接著到來,夏洛特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極度的恐慌讓夏洛特覺得懷裏的女孩真是力大無窮,但恐懼帶來的力量很快化為眼淚不斷地從蒂爾的臉頰流下,夏洛特也暗暗鬆了口氣,他自己也很害怕,如果蒂爾繼續掙紮,他也沒有把握能不讓蒂爾發出聲音吸引到那群花匪的注意。小心翼翼地退出一段距離以後,夏洛特嚴肅地看著失魂落魄,順從地跟著自己的蒂爾,有點不知所措。少女原本還在低頭啜泣,感覺到少年擔憂的眼神,沒有驚叫,也沒有逃跑,她隻是滿臉悲傷地抬起頭,在淚眼婆娑中提出了她的要求:“帶我去皇城,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