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話,伸手拂過她的麵頰,彎彎的柳眉,含笑的雙眸,溫熱的唇瓣,剔透如意耳墜,這些都是他無比熟悉的。
出月握住路子徵的手,借著月光細細地端詳,曾經纖細白皙的手指,如今滿是生硬的繭。出月心中一痛,險些落下淚來。
“快些回去,教人看見不好。”路子徵的聲音溫潤低沉。
“嗯。”出月望了他許久,最後提起裙裾,一陣小跑回到了鑾陽殿。
鑾陽殿上,仙樂靡靡,美女如雲,眾臣皆有些眼神散亂,醉意叢生。出月悄悄坐在杜榮儀的身後,抬眼望去,昏暗的偏殿門口出現了一人,躲躲閃閃進入席間。墨色蟒袍在南榮煥身旁坐下,卻是周晉軒。他低下頭不知對南榮煥說了什麼,南榮煥頓時目光一滯,向出月望來。
出月慌忙低下頭,再不敢東張西望。
昨夜的宴會上飲了些酒,第二日有些頭疼,不知睡了多久,出月霍然起身,才發現窗外的景色明媚之至。
院中的小亭裏,杜榮儀如往日一般慵懶地坐在石凳上,單手托腮,若有所思。出月走近,見她正對著桌上的輿圖出神。
這是四國逐鹿的時代,倉平國居於中原,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富庶國泰,兵強民安。北方東陵國剛剛戰敗,元氣大傷。西南岷西國這些年並未妄動,國力不容小覷。東南狄國,近來與倉平交好,兩國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過了許久,杜榮儀才發覺出月立於亭中,遂招手示意她坐下。
杜榮儀以手指圖,隻見倉平、岷西與狄交界處,恰是康城,“平仁王的封地,便是這康城。”
孝廣十三年,北有東陵來犯,岷西和狄國又結成同盟發兵康城。倉平國腹背受敵,處境十分危急。那一年平惠王南榮諺率兵守衛康城,卻因叛徒的出賣而殉國。
康城失守。
孝廣十四年,倉平國奮力再戰,持帥印的是已故平惠王的女婿,明玉郡主的夫婿大將軍沈欽。沈欽自幼熟讀兵法,不僅在戰場上步步得勝,更憑借奇謀瓦解了岷西、狄的同盟,同年收複康城,沈欽也因此被封為平康王。
孝廣十五年盛夏,百年不遇的大旱席卷倉平,正值國庫空虛、民不聊生之際,平康王起兵謀反,一路勢如破竹,直指都城榮安。
倉平三百年基業險些傾頹於一夜之間。
兵臨城下,無路可退。丞相杜賢與平成王周倫珠聯璧合,舉榮安常勝軍與之一博,又派密使說服狄國出兵援助,攻擊平康王後方,才解了榮安之圍,沈欽亦被射殺在了亂軍中。
自此平成王披荊斬棘,收複失地,丞相整頓朝綱,修生養息。一年之後,康城再次納入倉平的版圖,當日的明玉郡主無法阻止丈夫叛國,亦無顏麵對列祖列宗,自縊於康城。
兩失兩得的康城,顯得凝重而神秘,雖然它隻是地圖上小小的一個墨點。
康城的變故,恰恰給先帝埋下了沉重的心事。先帝在位的最後幾年,開始削弱異姓王勢力,逐漸加強中央集權。
從此以後,凡是鎮守四方的藩王,均要將子女留在榮安皇城,意為藩王的後代可與皇帝的子嗣享受同等優越的生活環境,實則是將這些孩子軟禁起來,與質子無異。藩王去世後,嫡長子方可奔赴封地襲王爵,其他子弟則將父輩的封地分而治之。慢慢的,藩王的實權早已不複存在。而藩王的女兒們,或入宮為妃,或嫁給榮安權貴,也都逐漸融入了榮安的血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