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裏四處走動時,福臨的心情常常洶湧澎湃,一花一草,一亭一閣,無不觸動著往昔的記憶。可外表看起來,依然那麼冷俊,那麼灑脫不羈。
在這種時侯,小夢常常知趣地閉上嘴巴,陪著他一起傷懷,一同沉默。她很明白他的心情,那種熟悉的陌生感,那種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的牽掛,她也曾經有過。在福臨伏於天窗向內探視孝莊的一舉一動時,當他看著漸漸老去的皇額娘獨伴青燈打著瞌睡的樣子,眼神裏流動的閃爍晶瑩,令小夢微微悸動。
十多年的歲月流逝,往昔福臨的妃子們貴人們,如今都成了太貴妃太妃之類。她們獨守清冷的後宮,獨守無邊無際的漫長歲月。她們還那麼年輕,大多數不過剛到而立之年,換做現代女生未出嫁的還很多很多,然而她們已經守寡了,且哪裏也不能去。她們的例錢少得可憐,閑瑕也隻能做做刺繡貼補用度,刺繡時嘮嗑嘮嗑記憶裏的福臨,似乎就是唯一的消遣了。然而不管說得多麼熱鬧,聊得多麼熱絡,末了,隻能彼此發一絲歎息,留一縷惆悵。
偶然撞見她們,小夢不禁對福臨說道:“我現在算是徹底明白唐詩人元稹的詩句了,寫得多麼貼切生動無奈。‘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如今,卻是‘閑坐說世祖’了。令人好不替她們感傷。”
福臨無奈地笑笑,這種笑帶著抱歉的成份。他坦率地說:“直到今日,我才第一次覺得有那麼多妃嬪是件罪惡的事。”
這些先帝的妃子們除了當初殉葬及出家的之外,其餘的都住在紫禁城西北角的壽康宮、壽安宮或者英華殿裏,孝莊的慈寧宮也在此處,隻不過這裏的寥落與慈寧宮的奢華不可比擬。偷偷於慈寧宮探視完孝莊,總會不經意間路過此處,無意中也目睹了太妃們的淒涼。
這其中,當然不乏福臨的妃子,不知福臨今日與她們重逢,作何感想?女人家到底是女人家,想來想去,不由思及此處,隱隱還是有些吃味,不由偷眼窺視福臨的神情,仿佛企圖從他的表情洞見心靈的秘密。然後莫名其妙生起氣來。
耳聽福臨如此說,竟沒好聲氣地回答:“哼,當然現在才覺得罪惡,因為現在是看得著觸不著。當年看得著也觸得著時,不知多麼享樂,哪裏會想到罪惡?”
福臨苦笑,揶揄道:“這麼說也不成?難道要我說可惜可惱嗎?可惜她們怎麼不跟著我一起穿越古今?可惱我怎麼偏偏要拋下三宮六院自己去穿越?”
“哼!你敢?!”小夢笑著打他。
福臨笑著側身躲閃,小夢撲了個空,正收不住腳時,好死不死碰巧腳底下又是兩級石階,一個趔趄,腳步交錯落空。
“啊!”她一聲尖叫,眼看整個身子就要重重跌出去。
福臨驚得臉色青白,急急伸手去抓,剛碰著小夢的衣角,“嘶”一聲脆耳的絲帛扯裂的聲音令他魂都嚇飛了。小夢也以為這下死定了,正要閉目等“死”,沒料到竟撞著了一個瘦弱的身子。
小夢好容易立定,一回頭,又發出一聲驚叫:“鬼呀!”一張比鬼還蒼白的臉陡然出現在她麵前,披頭散發,長袖寬衣,神情呆滯。
定睛一看,原來是懿太貴妃——博穆博果爾的母妃。多年不見,她的精神似乎更加恍惚了,形如枯槁,魂若遊絲,難怪小夢猛一見就驚叫出聲。
不料小夢驚魂方定。懿太貴妃卻發出一聲比她更慘的尖叫:“鬼呀!鬼呀!”
她那隻蠃瘦的象隻雞爪似的手抖抖索索地指向小夢的背後。是順治爺,駕崩的順治爺忽然又複活了,不是鬼是什麼?“啊!鬼……鬼……是福臨!福臨複活了,天呀!福臨複活了,我老天爺呀!你別找我呀,別找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