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2 / 2)

“是花錦繡吧?”

我是有名兒的,雖靈山上上下下,無論人鬼,皆喜喚我癡兒,但我卻是真真有個大名兒的。

花錦繡。

狐媚子曾笑話我生的並沒花團錦繡,又癡癡傻傻,怎就得了這名兒,但這話要問我爹娘,而我的

爹娘卻早入了土,恐怕就算她當真去掘了墳,他們也沒那閑工夫搭理她。

可今日空空散人卻是喚我名字的,於是我就整了整衣裙腳兒,甚至清了清嗓子,然後推門進去。

屋子裏沒有陸少卿。

迎麵的三清像前端坐著個老頭,須發皆白,慈眉善目的,一手握著個壺,另一手一勾一勾的,衝

我擺手:“來來來,想是渴了吧?”

他身旁還立著個小道士,是一身白,但沒陸少卿穿著晃眼。一直垂手老老實實立著,此刻竟也抬

了抬頭,仿佛那壺裏突然就多出隻看不見的手,一下子便勾住了他的魂兒。

我舔舔嘴唇,撕撕拉拉的疼,這才想起是裂了口子,就想,天氣這樣旱,水早成了稀罕物,陸

少卿會不會渴?

於是便說:“我不渴!”

空空散人收了笑,歎氣道:“我輩尚且好過些,恐怕人界要受苦了。”

“那散人就去東海麼。”我說。

“去東海作甚?”

“去東海揪龍王老兒的胡子,令他起來布雨唄。”

“此次東海之行,貧道不能去。”

“那散人還說這許多?既然不願去,管人界如何呢?”

空空散人眼裏的光便淡了,良久方對身旁的小道者吩咐:“去,將你師兄們喚來。”

我腦袋裏嗡的一聲,後來的話便都聽不清,空空散人的白胡子也變得模糊起來,就連他的人也變得模糊起來。

陸少卿何時進來,如何進門,是先邁得哪隻腳,我都不知曉。待回了魂,已聽得裴少玉在嗤嗤地笑;並一眼一眼地看我,我想必是心事被他看了去,便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隻求日後他被狐媚子迷去了魂,才好。

靈山七子隻來了五子。

別的人我管不得,一雙眼隻管瞧著陸少卿,但他的眼卻隻是在我身上迅急地掃過去,便朝著空空散人打個揖,恭恭敬敬道:“師父,徒兒願往東海。”

我在靈山腳下的時候,夜裏睡覺是要聽著鳥啼的,那鳥方修煉了幾十年,尚未成人形,也沒多少法術,叫聲卻端得好聽,可陸少卿的聲兒更悅耳,本想,天下間男子皆是粗聲大氣,如裴少玉那般不懂憐香惜玉的;但陸少卿,僅聞其音便知是個多情人了。

可陸少卿的話空空散人卻沒聽到,那老頭隻是撚著白胡子,陸少卿便垂了頭,用腳尖偷偷去碾地上的土。

而楚少琴卻蹦蹦跳跳地奔到空空散人懷裏,撒嬌道:“不如師父讓小七去吧,別忘了小七得了妙緣真人的五百年功力呢!去東海雖路途險惡,卻也難不倒小七;三日吧,不不,兩日便成,小七定將救命的雨帶回。六師姐,你說對不對?”

我看不得楚少琴的笑,這廝生得唇紅齒白的,倒像個姑娘,但他卻是實打實的小子,隻是年紀尚幼,卻因有了憑空得來的好法力,變得所向披靡起來。言罷他便轉眼去看花邵芳,可花邵芳卻悄悄地瞥一眼身旁的方少墨。

方少墨是靈山七子第五子,花邵芳是第六子,也是我本家,俗話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花字來,但想是她不屑與我同姓的,更不願靈山的家務事讓我聽。

果然,她又轉眼瞧我,臉便冷下來,沉沉的像就要下雨的天,我總不能令人家先攆了我,於是便搶著道:“你們的家事我留在這裏聽甚?我這便走吧!”

就聽誰笑,笑罷了又說:“誰說她癡?我看她鬼著呢!”

又是裴少玉!

我恨得咬牙,卻拿他沒法兒,就像陸少卿也拿我沒法兒一樣。這天下間的男女,沾了情字便都扯不清捋不順了。

“少玉,不如你去趟東海吧,”空空散人突然說。

“是。徒兒謹遵師命,”裴少玉瞥了我一眼,昂昂下巴,得意得緊。

裴少玉出發那日,我正往榆樹上爬。

他仰頭看了會我,忽然說:“樹上看不到他的。”

我渾身一緊,待到想爭辯,卻見他已擰身走了;隻看著個背影,寬肩細腰倒有幾分風姿。

大太陽耀著眼,他的背影便逐漸化在光影子裏,化了的影子又成了懸崖,上麵並肩立著對男女。

我揉眼又揉眼,卻見他們齊齊張開了手臂,在我的眼皮子底,猛摔向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