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瞧,竟是那把小梳子,本不是多稀奇的物件,偏到了他掌上就稀罕起來。
“送你,”他壓了壓眼簾,言罷似乎有些羞,天邊的彩霞明晃晃落上了他的臉,我望著那兩團酡紅,有些癡。
“錦繡姑娘不喜歡?”他抬眸光,一雙眼漆黑漆黑,內裏閃著亮亮的光,像是靈山腳下那彎河呢。
我抬起頭看天,心裏揣摩著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怎的星與霞便同映了?
“倒是少卿未多做考慮了,想是姑娘家不能隨便收了禮,”他便低聲道:“瞧,真是修行得呆了呢。”
說著便要將梳子揣懷裏,我哪裏肯,便一把奪了去,急惶惶插頭上,說:“誰說不要?!一路上
風大雲多的,頭發正亂著呢,便是不梳頭隻是別著也是好的。”
他垂了眸光,我忙扯他的手:“我可是不會分水呢,如今到了這裏,你是萬不能丟下我了。”
“自然,”他抬眼簾,直直望進我眼底。
我們立在海邊,陸少卿分了水,便回頭囑咐我:“錦繡姑娘,萬萬不可放手。”
我自然不會放手。
牽著他袍子,亦步亦趨的跟著他一路深入海底,我們身子兩旁是幾丈高的水牆,那水碧藍碧藍,隨著深入越來越高。入耳是一陣陣雷鳴般的吼,仔細分辨著,方曉得那是水牆發出的聲兒。
也不知行了多久,便到了一處亮閃閃的宮殿外頭。
“這便是龍王老兒的水晶宮了吧?”我問。
陸少卿悄悄衝我搖頭,我料想他定是怕我在人家地界亂說話得罪了那老兒,隨隨便便弄個千八百蝦兵蟹將,也夠我們倆喝一壺,當下便不再言語。
卻見那兩扇門吱吱呀呀自行敞開了,從內裏嘩啦啦湧出一群兵將,當前一人生得很是威風,見了
我們便拱手道:“龍主正等著二位呢。”
我與陸少卿便對視了一眼,滿腹狐疑地隨了他進去,方行數步就聽得身後那兩扇門砰的一聲閉上。
“龍王老兒不是要甕中捉鱉吧?”我拽緊了陸少卿的袖子,心裏慌慌的。
陸少卿閉口不言,隻是緩了緩腳步,與我同行,我見他也是雙眉緊蹙,想是猜不透那龍王老兒的意圖,便又說:“你別怕,有我在呢,”說罷了又怕他不信,用力握了握拳,誰知竟惹來他抿唇一笑,隨之臉色也活泛了。
我是最怕多端詳他的,總覺得不見了、不看了,魂就不會被勾了去,於是借口著說仔細瞧瞧那老兒到底將自己的窩弄得怎樣豪華,也好將自己的魂留住。
隻是這一瞧之下,方發現水晶宮真真與靈山不同。
那些金燦燦明晃晃自不必說,光是一路走下來,入目的奇珍異寶也夠我回去與狐媚子吹噓個幾年,做談資的了,更何況隨處可見的生著魚尾人身,龍尾人身的姑娘小子,生生令我覺得白活了許多年,這次方開了眼界呢。
看了會,又偷眼瞄他,卻見他臉上看不出多少驚訝,想是人家見多識廣,自是與我這種未開眼的癡兒不同。
走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先前那些姑娘小子、奇珍異寶都不見了,領路的停了步,說:“請二位稍等片刻。”
我忙抬眼瞧,就見迎麵立著扇雪白屏風,上不繡花鳥,不繡祥雲,端端繡了隻怪鳥,雙翼展開,喙極長,生得醜模醜樣,實在沒什麼看頭。
於是就挪了目光,偏這裏除了那扇屏風再無其他。有心與陸少卿說話,卻見他望著那屏風出神,怕總是聒噪著招惹他煩,便傻愣愣的杵著等著。
就聽到輕咳聲。
聲音是從屏風後傳出的。
我當下就有些氣,原來這屏風後還藏著人呢,幸而未與陸少卿說什麼體己話,否則不是都被聽了去?!
可想來人家又怎會與我說體己話呢!
隻是眼下這樣倒令我們為難,也不知屏風後是誰,這輕咳是邀請呢?抑或點醒著我們不可前行?
正愣眉愣眼的功夫勁兒,又聞得屏風後再傳出聲兒,這次卻不是咳,反而是脆脆的音,像是黃鸝鳥,“是陸少卿?父王請少俠裏麵說話。”
說著就見一隻白生生的手,隨著是一節白藕般的臂,那手一勾一勾的,像是空空散人誘著我喝水時的樣。
陸少卿看一眼我,便皺起了眉。
“都說靈山七子怎麼怎麼威風,仙妖魔怪都要畏懼幾分,怎的?一扇屏風居然就阻住了步?”
“別去,”我覺得屏風後說不準是怎樣的龍潭虎穴呢,說不定這節白藕般的臂那頭是空空的沒了頭臉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