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該何去何從的鶯鶯一天到晚迎風灑淚、對月傷懷。李夫人在她的臉上從來都見不到一絲笑容,她甚至連話都很少說。
李夫人也憂心忡忡,光弼根本就不回家,完全拒鶯鶯於千裏之外,他們的這個婚姻還有什麼意義呢?老爺如若地下有靈,他一定會死不瞑目吧?
李夫人有點兒弄不清楚光弼和鶯鶯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新婚前兩夜光弼沒進洞房她是知道的。但是新婚三天裏鶯鶯和光弼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勁而且還挺有默契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小兩口究竟有沒有感情呢?
李夫人小心翼翼的試探兒媳婦,“鶯鶯,我記得你去看過光弼一次,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啊?”
鶯鶯黯然神傷,緊咬下唇,半天才道:“他要我跟他離婚。”
“什麼?”李夫人吃了一驚,她有點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他真這樣跟你說?”
鶯鶯點了點頭,抽泣道:“如果我和他離了,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回契丹去,族人一定會看我笑話的。”
李夫人拈著她垂在肩上的一縷青絲,歎氣道:“鶯鶯,你不要聽光弼胡說八道。光弼大概是剛剛喪父,受了點兒打擊,心智有點不正常了。”
胡說八道?他才不是胡說八道呢,他說得正經無比,就差沒對天宣誓了。
鶯鶯明知婆婆是在幫光弼說話,但她沒有開口駁斥。平時她滿腹心事都隻能憋著自己一個人難受,如今被婆婆這麼一提,她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委屈,眼淚就像斷線珍珠般的撲簌簌地往下掉。
李夫人攬著她的肩膀勸道:“別哭了,鶯鶯,我知道你是個好媳婦兒。雖然我不是光弼的親生母親,但好歹也是他的長輩。光弼無知,我不能跟他一樣犯糊塗啊。說什麼我也不能同意他跟你離了,明天我就去勸勸光弼,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回心轉意。”
鶯鶯更加傷心起來,逝去的公公說她好,婆婆也說她好,就連不怎麼懂事的光進都覺得她好,為什麼她的丈夫就看不到她的好呢?
鶯鶯唏噓流淚,李夫人攬著她柔聲細語安慰個不停。鶯鶯似乎又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壓抑已久的心酸就像洪水開了閘,一時眼淚怎麼止也止不住。
隔壁飄來悠揚悅耳的琵琶聲,鶯鶯也曾聽說過,李家隔壁住著一位胡姬,她帶了幾個女學生教她們學習歌舞。
一個綿綿軟軟的聲音唱著:“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
軟軟的歌聲像山間細流一樣柔柔的牽動人心。鶯鶯不禁停止了抽泣。李夫人卻歎了口氣,說:“有事沒事盡唱些這樣傷感的詩歌,聽了教人心煩。”
那邊兀自唱個不停,“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鶯鶯雖然會說漢語,對於詩詞歌賦卻是一竅不通。剛剛她又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隻是覺得歌唱得好聽而已,卻沒聽出什麼特別來。李夫人不說她還沒感覺,婆婆這麼一說,鶯鶯也感覺歌聲裏似乎帶著哀怨。她一時好奇,隨口問道:“她們唱的什麼呀?”
“江寧才子王昌齡的《長信秋詞》。”李夫人答了一句,然後勸道:“鶯鶯,起風了,別在門口坐著。現在這天氣,乍暖還寒的,容易著涼。咱們回屋去歇歇。”
李夫人帶著鶯鶯回到自己臥室,臥室裏也冷冷清清的。李夫人看了看兒媳婦,可憐見的,臉上還淚痕未幹呢。李夫人拿起絹子擦掉她臉上的淚水,歎道:“鶯鶯,你怎麼都不用點胭脂粉紅啊。女孩兒要學會打扮自己。”
鶯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從小沒用慣。嫁過來之後,我用過幾次,用得不好,感覺又麻煩,就沒用了。”
“你真淳樸。”李夫人笑道:“反正咱們娘倆都很清閑,幹脆我來教你化妝吧。”
鶯鶯點點頭,李夫人拉著鶯鶯坐到大穿衣鏡前,從妝台上拿出一支眉筆來,她一邊給鶯鶯勾勒眉線一邊告訴兒媳婦畫眉的技巧。
隔壁教唱的歌聲隱隱約約的傳來,雖然聽不清楚了,可那纏綿悱惻之聲卻似乎更加騷動人心。
李夫人給鶯鶯化好妝,笑道:“你自己看看,這樣是不是更漂亮?”
鶯鶯笑著點頭,道:“謝謝。”
“跟我客氣什麼啊。”李夫人親切地說:“都是一家人,現在這個家裏也隻有咱們娘倆做伴兒了。”
李夫人說著也傷感起來。剛好停歇了的琵琶聲和歌聲又響了起來。李夫人皺眉道:“怎麼還是《長信秋詞》?咱們心情本來就不好,她們倒老唱這些幽怨之詞。”
鶯鶯一時好奇,問道:“母親,她們唱的那《長信秋詞》是什麼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