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儀和錢工三穿著西域胡人的衣服,一人挑了一個脂粉擔兒在悉諾羅將軍府的後門口晃悠個不停。子儀拖著軟綿綿的長腔唱道:“賣胭脂、花粉了,西域焉耆鎮出產的啊,上好的胭脂、花粉啊……”
一個大丫頭模樣的吐蕃姑娘笑著跑了出來,道:“大嫂,你賣的真是西域來的胭脂、花粉嗎?給我瞧瞧。”
聽到那聲稱呼,子儀身上的雞皮疙瘩不由自主掉落一地,錢工三放下擔兒笑得直不起腰來。
子儀皺著眉,慢吞吞的道:“姑娘,你看我像大嫂嗎?”
那丫頭一愣,盯著子儀左看右看,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讚道:“好一個俊小夥啊。小哥,這不能怪我,誰叫你長的這麼嫩呢。白裏透紅、紅裏透粉、粉中透潤的。實在太俊了,我還以為你是女的呢。小哥你是大唐來的吧?吐蕃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的,西域好像也沒有。”
吐蕃的姑娘真是豪爽,唧唧呱呱的議論一個男人的相貌都不知道害臊。子儀三十多歲的人了,早已過了而立之年,都快奔四了,居然還被一個大姑娘誇嫩。他一陣惡寒,趕緊打住那個姑娘的話,道:“我是從大唐首都長安的萬年縣來的。姑娘,你還要不要看貨啊?”
“你相貌雖然很好,可也不顯女氣啊。”錢工三好不容易才站直了,對著子儀促狹地笑個不停,“也難怪,吐蕃人一個個皮糙肉厚的,像你這樣,確實是嫩了點兒。”
子儀白了他一眼,道:“還有完沒完了?”
那姑娘掀開子儀蓋在貨擔上的紅羅,低頭看了一下,隨手拿了一盒胭脂,打開看了又看,再送到鼻前聞了聞,道:“不錯,確實是上好的胭脂,你這個要怎麼賣啊?”
子儀隨便報了一個價錢,那姑娘興奮起來,叫道:“很劃算啊,我再拿一盒。”
子儀給她添了一盒,姑娘付了錢,轉身就要進屋,子儀叫住她,姑娘神情愉快,笑問道:“小哥還有什麼事嗎?”
又叫他小哥!他又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子儀肚裏腹誹,臉上卻露出討好的笑容,“我出門做生意不容易,姑娘幫我宣傳宣傳唄。”
那姑娘爽快地回答,“成啊。你就在這兒等著,包管不用多久就有別的姐妹來買了。”
子儀道了一聲謝,然後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聽說府上來了大唐的客人?”
“哪裏是什麼客人啊。”那姑娘道:“我們老爺從大唐抓來的俘虜。不過,我聽管家說那些人長得可好了,一個一個神仙似的。今兒做了俘虜,不知道他們以後的命運如何,真是讓人同情。”
子儀關心起來,問道:“姑娘還沒見過那些神仙般的人嗎?”
那姑娘搖頭道:“沒見過。管家把他們形容得那麼好看,我也很想看上一眼,可惜老爺沒給機會。”
子儀附和道:“我也想看一眼呢。我走南闖北的,長得好看的人不知道見過多少了。神仙般的,至今還沒聽說過呢。是你們的管家誇大其詞吧?”
“走南闖北。”姑娘笑了起來,問道:“小哥還去過哪裏啊?”
子儀故作得意地誇耀,“去過的地方可多了,隻怕你們聽都沒聽說過。譬如蜀中、雲南、嶺南、江南、西域……說再多你也不知道。姑娘還是快進去幫我宣傳宣傳吧。今兒這擔貨賣不賣得好,全看姑娘的了。”
“嘴巴真甜,一口一個姑娘叫得人骨頭都酥了。”姑娘伸出手來,道:“幫忙沒問題啊,不過,你給我什麼好處呢?”
子儀拿起一盒花粉在手裏晃了一晃,道:“如果這擔貨賣得好,這盒花粉就送姑娘了。”
“呸。”姑娘嗔道:“你現在都沒打算給我,幹嘛還要拿出來誘惑我啊?”
子儀笑道:“我不這樣,姑娘怎麼會認真幫我宣傳呢?”
那姑娘跺了跺腳,轉身跑進屋去了,一隻腳踏進門檻的時候,她又回過頭來,笑著瞟了子儀一眼。
錢工三笑得前仰後合,道:“郭大,你的魅力可真大啊,見麵才這麼一會兒,人家姑娘已經給你拋媚眼了呢。”
兩人來到吐蕃後,子儀就叮嚀錢工三千萬別叫他“郭大人”,免得一不小心暴露身份了。錢工三改口叫他“郭大”,叫順溜之後,這家夥就變得越來越放肆了,仿佛他和子儀真是好兄弟、好哥們一般。
那姑娘進去不大一會兒,一群大姑娘、小媳婦兒湧了出來,錢工三識相的站到一邊靜靜的看熱鬧。女人們圍著子儀的貨擔兒挑三揀四,大家嘻嘻哈哈的笑鬧不已。
正熱鬧間,那個姑娘又跑了出來,此時子儀的貨擔兒已經被這些愛美的女人們淘得差不多了。那姑娘邊走邊道:“大唐來的貨郎,你運氣來了,我們夫人也要看你的貨呢。”
子儀看了看貨擔兒,笑道:“可是我已賣得差不多了。”
那姑娘走到貨擔麵前,伸手拿了一個脂粉盒子,打開看了一下,迅速蓋好了,得意地笑道:“你自己說的,賣得好就要送我一盒,如今這盒歸我了。”
子儀大大方方的道:“行啊,姑娘喜歡就拿去吧。”他又歎了口氣,道:“難得你們夫人中意,可惜我已沒什麼可賣了。現在這些都是姐姐妹妹們挑剩下的,就怕夫人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