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金風送爽,感覺分外愜意。一行人飛馬來到花門樓,胡姬笑逐顏開地迎了出來,不用吩咐就引著大夥兒進了一個雅間,臨窗一張大圓桌,落日餘暉映得桌子紅彤彤的,天邊紅霞如緞。
除了光弼,這一桌子的人都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了,大夥兒談笑風生,光弼緊鄰王千裏而坐,他悄悄對王千裏耳語道:“高仙芝的判官是岑參,這已經夠意外了,更想不到的是岑參和你居然是好朋友。看來,就算咱們節度使真的遷調朔方,你也不必跟著遷移了。”
一提到遷調朔方,王千裏臉上的笑容就僵硬起來,他歎了口氣,說:“如果節度使遷移了,我當然也得跟著遷移。新任節度使是高仙芝而不是岑參,就算我跟岑參私交再好也不管用的。”
酒過三巡,晚霞漸陰,斜月東升,胡姬點亮燭台上的幾支大蠟燭,照得整個雅間亮堂堂的,遠遠近近的琵琶聲、歌聲纏纏綿綿繚繞於耳。
座中一位武官一時興起,忍不住擊節而歌,唱的卻是“葡萄美酒夜光杯……”他聲音清亮、磁性,聽來別有韻味。
岑參拍掌讚道:“好!李副使這歌唱得——恐怕比涼州專業歌姬的更好聽,你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原來這位武官也姓李,光弼定睛看了看這位李副使:此公三十左右,一臉絡腮胡子,鼻梁筆挺,眼睛凹陷,眸子泛著晴空的藍色,不用問也是一位胡人了。
李副使憨厚地笑,“我一介武人,又不靠唱歌吃飯,你平時當然聽不到啦。”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脖子一飲而盡,掏出手絹抹了抹唇,道:“我們昭武九姓胡人喜歡歌舞,幾乎人人都能唱能跳。”
岑參眼睛一亮,興奮地笑,“原來你還會跳舞,那今夜一定得露兩手才對得起大夥兒。”岑參話音剛落,立即有許多人跟著起哄“跳一個”。
“行啊。”李副使爽快地說:“隻要有人給我彈琵琶,我馬上就舞給你們看。”
“不就是奏個曲子嘛,這難不倒我。”王千裏更豪爽地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來,衝站在門口聽候傳喚的胡姬招了招手,胡姬笑盈盈地走了過來,王千裏吩咐道:“借把琵琶來用用。”
琵琶很快就送來了,王千裏抱著琵琶得意地對李副使眨了眨眼,道:“要來個什麼曲子?”
“居然真有人會彈琵琶,看來今兒哥不露兩手還不成了。”李副使笑道:“咱們都是軍人,你就來個《關山月》吧。”
高亢淒清的琵琶聲響了起來,李副使隨著樂曲翩翩起舞,他麵相雖然粗豪,跳起舞來卻很自然也很好看。座中許多人忍不住鼓起掌來,岑參卻隨著曲子高歌太白的“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一曲舞畢,李副使大笑著坐回原位,他指著岑參道:“別光顧著看我的熱鬧,你也得留下一首詩紀念紀念今夜的聚會,不這樣怎麼對得起你岑詩人的大名?”
李副使的提議幾乎獲得了所有人的讚成,他話音剛落,彙聚在他身上的目光齊齊轉向岑參,大夥兒鼓掌的鼓掌,起哄的起哄。
直等到眾人的鬧哄聲漸漸小了下去,岑參才漫不經心的道:“是不是今兒我不做詩,從此就不能叫詩人了?”
“詩人怎麼能不做詩呢?你別推三推四的,我知道即興做詩是你的拿手好戲。”李副使的笑容滿是促狹,“今晚我要給你一點時間限製,昔日曹子建七步成詩,我就不那麼苛刻了。我看這樣好了,王十二再奏個什麼曲子,他的曲子奏完了,你的詩如果寫不出來,那就算你輸了,就得認罰。”
岑參滿不在乎地笑,“罰什麼?三杯酒嗎?”
“想得美。”李副使立馬反對,“今晚的酒你一滴也別想再喝了。”
岑參無可奈何的笑了笑,扭頭看向王千裏。王千裏想也不想就道:“我讚成,現在就開始奏曲了。”說著,他輕輕一撥琵琶弦,手指底下的琵琶聲如小橋流水淙淙,寧靜中透著幾許淡淡的憂傷。
胡姬送上文房四寶,岑參拿起筆來,對著白紙稍一沉吟就開始筆走龍蛇了,他邊寫邊和著琵琶曲輕聲吟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