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月出掛城頭,城頭月出照涼州。
涼州七裏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
琵琶一曲腸堪斷,風蕭蕭兮夜漫漫。
河西幕中多故人,故人別來三五春。
花門樓前見秋草,豈能貧賤相看老。
一生大笑能幾回,鬥酒相逢須醉倒。”
王千裏一曲未完,岑參已經停筆,他舉起墨跡淋漓龍飛鳳舞的大作,得意地看向李副使,李副使一邊鼓掌一邊笑道:“果然不愧是大詩人,今晚的酒你隨便喝,喝醉了我背你回節度府。”
光弼擊節讚賞不已,岑參這詩雖然是即興之作,看來卻是大氣磅礴,“涼州七裏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一句道盡涼州繁華,而“花門樓前見秋草,豈能貧賤相看老”則充分體現了岑詩人的勃勃雄心。
光弼聽說過:安西的知留後事、副大都護封常清就曾做過高仙芝的節度判官。如今岑參也是高仙芝的節度判官,前麵有那樣的榜樣,恐怕這位岑大詩人也想成為封常清第二吧?
岑參將自己的傑作鋪到桌上,轉頭看向光弼道:“李押衙身為河西節度府的第二號人物,怎麼著也得給我們露兩手吧?”
“啊?”光弼還沉浸在詩歌中呢,沒想到一轉眼詩人就找他麻煩來了,他搔了搔頭,為難道:“其實我才真的是個粗人,一不會做詩,二不會奏曲,三不會唱歌跳舞啊……”
岑參看向在坐眾人,道:“大家說呢?”
“不行!不行!一定得露兩手。”眾人不依不饒。
座中一個白衣青年道:“李押衙別太謙虛,幹脆我陪你練一通拳腳吧。”
那人說著已站了起來,對著光弼一抱拳。他的頭圓圓的,就像荒野裏最靈活的豹子的頭一樣,眼睛也是圓圓的,眼神清亮,約莫二十八 九歲的樣子,一身勁裝,看來異常精幹。
話已說到這個地步,光弼隻好也站了起來,走到那個青年麵前,抱拳一禮,道:“還未請教兄台大名呢。”
青年笑道:“在下來瑱,人送綽號‘來嚼鐵’,來瑱久慕李押衙大名,今天竟有機會與君切蹉,也算幸事一樁吧。”他雖然是個武人,說起話來卻文縐縐的。
來瑱!這人才一發話,光弼已知此君必非凡俗,如今再聽到這個名字,他肅然起敬,動容道:“來兄弟莫非就是前安西大都護來曜的公子?”
來瑱點了點頭,道:“是,家父已經過世,小弟正在丁憂期間。”
光弼尷尬起來,道:“很抱歉,光弼不是有意勾起兄弟傷心之事。”
來瑱歎了口氣,道:“生老病死,人間不能避免。家父身為武人,不曾橫死沙場,也算壽終正寢了。”說著,他躬身一揖,道:“在下失禮了。”來瑱話音一落就揮拳撲了過來。
光弼揮臂相格,兩人拳來腳往,你一招“雙龍出海”我一招“風卷殘雲”的鬥得煞是好看,眾人看得眼花繚亂,隻看到一青一白兩個影子在眼前飄來轉去。雅間雖然狹小,那兩人卻靈活自如,完全沒有半點束手束腳施展不開的跡象,有許多次,明明看見他們就要撞到酒席上來了,結果卻連在座之人的衣角都不曾碰到就遠遠飄了開去。
王千裏笑道:“好身手,我來給你們伴奏。” 他話音未落就奏起了《從軍行》。
王千裏一曲奏完,琵琶聲停歇的時候,比武的來瑱與光弼也收了勢,兩人相對而立,臉不紅氣不喘的。眾人紛紛喝彩。
光弼和來瑱相視一笑,來瑱抱拳一禮,由衷道:“李押衙果然本領過人,如果再比下去,在下非輸不可。”
雖然勝負未分,來瑱卻甘願認輸。武人幾乎都有好勝的毛病,像來瑱這樣謙虛求實的,也算難能可貴了。
光弼對他的為人已暗暗起敬,當下躬身一禮,道“來兄弟武功不弱,人品更不錯,光弼也欽佩不已。”